言天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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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邪书/吴邪中心/微瓶邪】浮生六记

文/弦君

·【予邪书】

· @予邪书_2018 

·2035时间组

·吴邪0305生日快乐!

·吴邪中心,微瓶邪。

·本文灵感来源《青羌大海》

·吴邪生命中的几个片段,回忆录性质。私设有,ooc慎。

 

2010年的时候我去了西藏墨脱,在那里待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当我从西藏回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了很多的改变。多了一身伤反倒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了很多事情,也失去了很多东西。从某种方面来看,我的此次西藏之行是不划算的,我所了解到的东西在世界深处可能仅是些皮毛,而为了这点皮毛我差点连命都搭上了。

我的心境也与之前的任何一个阶段都有所不同了。因为濒临过死亡,经历过绝望,现在看什么反而都有种无所畏惧的感觉。就算是告诉我现在天会塌下来,我恐怕都不会太惊奇。直到2018年有一个名为“佛系”的热词诞生,我才明白自己早已走在了潮流的最前端。

我这个人,真遇上事倒不是很怕,就是怕麻烦。回去的路上怕被张家人再追上,我选择先到青海,再从青海回去。

绕点路,权当旅游。听说青海风景优美游人如织,我去了西宁市的塔尔寺。塔尔寺里有大银塔,大金瓦寺,小金瓦寺,大拉浪,九间殿,各种寺各种殿各种塔。十万狮子吼佛像威严无比,天王菩萨,金刚罗汉,镌刻梵文和冲霄的佛号,感觉世间万物没有什么是他们治不住的。即便不信鬼神的我,也被这种威严所折服,忍不住上了一柱香火。

人要有畏惧之心,还要有敬仰之心。

我这辈子干过的破事很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的人也不少。我想过一切结束以后皈依佛门,不问世事,就安安静静养心养性,过完余生。但想想还是算了。我既然不信这个,这辈子也都不能清净,又何必叨扰这些天上的老人家。

我只是希望能像佛祖超度逝人一样,给那些那些过去的一个交代。

我看见一些藏民,灰白头发束成发髻,穿着肥大的右衽襟,在这里进出烧香祈福,祈求吉祥如意,功德无量。大概是因为我还穿着从西藏出来的衣服,他们看见我的时候,还友好地和我施礼致意。

我摸摸自己发量稀疏的脑门,笑了。

我在寺里乱逛,走到后院看见一位住持打扮的僧人在树下打坐。我问他,他们这样祈祷,最后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住持慈眉善目,有些年纪了,气质上一眼就能看出来与那些为了卖纪念品伪装成和尚的小贩不一样。他脸上的表情并不高深莫测,只是微微笑着,在菩提树下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不出世的佛:“凡事皆有定数,不能强求。佛陀只告诉众生,去修行。”

修行,修行。

其余不可说。

可我修得多了,便觉得这条路太苦了。世间,何时是个头啊。

不知为何,我有点想哭。

 

出了青海我和胖子汇合。默契多年,我们并不多作寒暄,扯了几句皮就继续赶路。在火车上,我给他看我在青海拍的照片。青海湖广袤无垠,隐约可见掠过的白鸟和翻腾的云层,看一眼仿佛就有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仿佛就能听到潮汐的呼吸声在耳边起起落落。胖子见了大骂:“我在路上担惊受怕,你竟然还跑去玩。”

我说你可拉倒,就你还担惊受怕。你浑身都是伎俩,如果他们真抓住你,他们才要哭呢。

这一番有些不切实际的夸奖对胖子来说很受用。他挠挠头:“哼,天真,你也就这时候说话好听些了。不过有一句话你说对了,胖爷我混迹江湖多年阎王都没有把我收了去,我觉得我可以小小地骄傲一下。”

我继续吹他:“胖爷牛逼,胖爷天下第一,给你小红花不怕你骄傲。”

胖子在我肩上砸了一拳:“吴邪,我说句实在话。我死皮赖脸地活这么些年,现在就剩你和小哥可以牵挂的了。只要你一句话,胖爷我陪你出生入死不在话下。”

我心里一阵感动,立马道:“胖子,你有什么心愿,我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胖子:“卧槽,我刚说完你就这样说,合着你马上就要我去死啊?”

这人说话真难听。

我:“我只是问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我去青海其实不是旅游,就是放松放松心情。以前想去没去成,往后想游山玩水也不可能,现在去走一走,也算了却心愿了。”

胖子沉默了。

他沉思了两分钟之久,说,我想去广西再看看。

去广西又绕了路。不过没关系,我们现在还有时间,要做的,不过是改个火车票而已。

我想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地方,能像那个小村庄一样宁静了。那个山清水秀风景如画的村庄,常年被淡淡的雾气笼罩,仿佛一辈子都不会被外界所侵扰。那里的悲欢离合也只属于那里,与外界无关,也似乎永远传不到外头去。

胖子只是站在村口远远地看了一眼,叼着烟,岔开腿站着摆酷。

“不进去看一眼?”我在他身后问。

“不看了。”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把烟头往地上一甩,用脚重重踩灭。“心里堵得慌。哎你这什么破烟,辣眼睛。”

他用宽大粗糙的手掌抹了一下脸,抬起头的时候眼眶是干燥的。

可他的袖口却湿了一小块。

他说心里头堵得慌。

我也堵得慌。

心里有个声音想要冲破出来又被理智狠狠地压过去。这个村子那么小,小得似乎一眼就能看尽。可它又那么深,承载了那么沉重的故事。

于是我说:“辣眼睛你还抽,下次不分给你了。”

 

我做了一个梦。

准确的说,是好几个梦。

火车昼夜颠倒。一路过来我都分不清是什么光景了,只是觉得很困,很累。于是醒了睡,睡了醒,都是迷迷糊糊的。这时候要是谁过来抹一下我的脖子,我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总之,我一直在做梦。

我梦见黑眼镜捧着盒饭一边扒一边举着筷子和我互怼。他是个特别贫的人,有时候说话又特别有深意。于是我想看看他的表情。可惜他大半张脸被黑色墨镜盖住。郁郁葱葱的葡萄藤下,阳光正好,我能看清的,只有他嘴角挑起的那一点玩世不恭的弧度;

我梦见解雨臣在台上唱戏,水袖一舞青丝万千,美目灿兮顾盼生辉。下了台子他把白西装外套往肩上一披,气势汹汹地冲我道,我为你做了担保人,你什么时候还债?

我梦见霍秀秀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穿着俏丽的红色衣裳,脚步轻巧地朝我走来,甜甜地唤我,哥,新年快乐。

我梦见潘子扛着枪,拎着一坛酒,唱着红高粱向我走来,连带着坛子里清冽的酒水也在咕咚作响;梦见阿宁美艳的脸庞和矫健的身姿,还有她那串古朴的铜钱手链在我眼前晃荡……

我梦见了很多人,爷爷,父母,三叔……

每每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的时候,梦就散了。

于是我明白了,很多东西,你想留也是留不住的。

只有一个人。我从遇到他开始,他似乎始终没有变化。

几年前,张起灵松开了抓着我的手,背过身,走入了深邃的山路,任凭我的呼喊淹没在茫茫风雪里。

我不止一次梦到这种场景,身边白雪铺就,霜雪,冰川,山石。或有风雪奔涌而来,像刀子一样刺进身体,剐蹭我的皮肤,阻碍我的前行。

而梦境里他没有走掉。我不知道这是我美好的幻想还是什么,总之,他就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与我对视。他就用那双黑色的,如曜石般的眼睛凝视着我。冰天雪地里,他是世间唯一的色彩。

他是唯一一个我想要去接近,却不会主动消散的梦境。但任凭我如何靠近,我们之间的距离也不会减少一分。

我努力地前进,想要看见他的脸,他的表情。可惜我总是离他那么遥远,他看着我。他应该是波澜不惊的姿态,可我却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凉薄的悲悯。

好像他就以那样的姿态凝望了我很多年一样。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去接小哥的日子很快就来了。十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似乎一眨眼就过去了。

八月是夏季。然而长白山的深处还是一样的冷。我们穿得很厚实。胖子说我们这样去东北的大森林里伪装成熊也不会有人发现。

我对这个夸张手法匪夷所思,表示这辈子都不会去什么东北大森林玩熊出没。后来想起过去种种打脸的事迹,觉得话不能说太满,于是闭嘴了。

去接他的时候,我的手机一直在循环播放《seeyou again》。前面以宁静柔和的钢琴曲和抒情的男声开场,后面则是有节奏感的说唱,非常带感。

“It's been a long day without you my friend

And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you again

We've come a long way from where we began

Oh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you again

When I see you again……”

我和他,真的好久不见了。

十年了。我经历了太多太多了。我抚摸着手腕的伤痕。伤口已经不会疼痛了,但每每触碰,还是会有一阵战栗的感觉。

这是我在提醒自己,不能忘,不能停下。吴邪,你要走下去,再痛苦你都要走下去。我已经做了决定。我要走他走过的路,经历他所经历的黑暗,然后到他身边去。

话说回来,我感觉自己特别像拯救被困在城堡里的公主的勇士……不,小哥作为公主的话也太剽悍了。换一个吧,那就像武侠小说里救被关在大牢里的铁哥们的大侠吧,想想就带劲。

不过,那也仅限于想想。事实上,我又受了一身伤。都是轻伤小伤,但也挺折磨人的。我想自己真是老了,还没有足够沉稳和有耐心就已经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撑不下去了。

但是我有必须实现的约定。我不能让这十年里,甚至十年以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在黑暗中,我看见了他。

奇怪,他分明站在黑暗中,身上却带着光,让人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在梦里见过多次的那双眼睛,此刻我真真切切地看去了。

我已经老去,你还是这样年轻。

张起灵,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回去的路上,我开玩笑地说,小哥,你可以不用再吃蘑菇了。

他沉默,对我的冷笑话毫无反应。

他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地把头轻轻枕在了我肩上。

他累了。

长白山很冷,但是旅游区很热闹。路过前山的时候游人的欢乐声还可以听见。但旁人的欢乐与我们无关。

我们有自己的悲欢。

地上有一层薄雪,折射着亮晶晶的微光。

谁说他没有感情?

他有欢乐也有痛苦,有希冀也有失意。

他累了,我知道。

我也累了。

 

我问张起灵,你想不想喝酒?

张起灵木木地看着我,黝黑的眼睛里毫无温度。

于是我开始自说自话了。想当年,我还是大学生的时候,宿舍那群人就特别爱搞小资情调。平日里吹起来总是侃侃而谈,从罗曼·尼康帝吹到拉菲波尔多,结果平时聚餐死要面子也只能撑得起超市里的廉价干红。诶你说,这村子会不会有什么古老酒庄,福建这地方盛产老酒啊,我们买高端一点的,看不出名堂来的那种,带两瓶回到城里去糊弄一下也显得倍有面子。

显然对于我这一连串的跑火车,张起灵并不想给面子。他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走到一边把脚盆子摸出来。

我说我明白了,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事不宜迟,我们泡泡脚就上路,对不对?

胖子说,天真你拉倒吧,我认为小哥的意思是,你他妈的洗洗睡了。

 

于是我们三人在雨村的弄堂里泡脚。胖子非常牛逼,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两瓶武夷王酒。屋外有一层浅淡的雾气,阵阵冷风在屋里流淌。明明是南方,冬季的福建却有不可小觑的寒意。我们三人排排坐,一边喝酒一边泡脚,暖意将周身的冰冷驱散开来,让人心生惬意。

三叔说,喝酒,喝起来就要刀光剑影,金戈铁马。酒桌之上皆豪杰,豪杰相聚总是痛快淋漓。然而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有一醉方休,醒来的时候才不会那么容易悲伤。

我听他这一番话非常感动,刚想说三叔没想到你把人生看得这么通透,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优秀。结果就听见他说,因为只有喝懵逼了,寂寞才追不上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有想到其中的深意,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想再见到他都难办。

不知道他有没有被寂寞追上,反正我是没有追上他。

我没有追上时间,寂寞却也追不上我了。

因为比起别的苦难来说,寂寞显得十分小家子气。我早就不怕它了。

 

胖子喝多了就喜欢说胡话。我可以理解,毕竟人老了就喜欢追忆往事。我和他都一样。但胖子和我又有不一样的地方,我喜欢回忆那些零碎的片段,渴望从那些细枝末节中拼凑过去,而他长情得很,翻来覆去就喜欢讲一件事。他讲我从前喜欢一个姑娘。姑娘美得像天边的云彩,让人怎么看都看不够。后来姑娘像云彩一样散了,我也就看淡了。

“天真啊,有力气,赶紧把握现在吧。”

我猛地转头,看见胖子泡着脚已经开始打瞌睡了。我察觉到,不知何时,他的身形微微有些佝偻了。

我的眼睛微微发酸。我和他都老了。只有小哥还如初见那样,年轻,有力,强大,可靠。我不知道我们还能陪他多久。只有一件事我很清楚。

我舍不得他。

 

十年有多久?

对于正常人来说,十年足以让无知稚子变得成熟稳重,十年足以让壮年男子变得垂垂老矣。

对于张起灵,时间对他没有意义。

我第一次看见张起灵的时候,他只是一个看起来和我一样的青年,沉默寡言,喜怒不惊,像一块冰冷的玉。他把黑金古刀背在身上走在云顶天宫的路上,身披着千年的风雪的时候,我觉得他浑身上下有那么一点独孤求败的味道。

我想起胖子说的那句话。

“吴邪,我们也会老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想留在哪里,小哥也会陪我们去的。”

我知道闷油瓶很厉害,比我和胖子都厉害,十个吴邪加起来也打不过他。可纵然他有万般能耐,纵然他已经经历了更加可怕的境遇,也有不能来去自如的地方。比如真正意义上的,另外一个世界。

你看,我其实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他以前是怎么过的,还是说,在他生命的漫漫长河中,有着和常人不同的巨大的计数单位。我们的生命走出很大一个格,他的秒针刚刚嘀嗒一响。

我心中生过埋怨,生过愤懑。我不恨他,我心疼他,我暗自控诉上天给他的命运太过沉重,让他不为任何人停留,也不让任何人追上他。

他不肯等等我。准确的说,是他的命格不让他等。

他都跑了十几年,我们也追了十几年,多少也应该停一停了。

可是,没有。

对此,我不甘心。

我明明……

我明明那么爱他。

想到这里我突然惶恐起来,指尖忍不住地轻颤。

他握住我的手。

然后把脸贴在我的掌心上。

那双淡漠的眼睛此时注视着我,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看穿了我的灵魂,逐渐变得柔和起来,带着一点有张起灵味道的温柔。

他说,吴邪,等我。

我说,我等你什么?应该你等我们才对。

张起灵开口,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砸在我心上的时候都掷地有声。

他说,等我,陪你走。

我说,我没有等你的机会了。下辈子吧。

他说,来世,等我去找你。

我说,张起灵,你还迷信啊……你会忘记的。

他说,等我想起。

我……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一刻,我想,管他娘的呢,都见鬼去吧。

如果走着追不上的话,就跑吧,如果我会老去,我也无计可施,但至少我现在不会输给他的。

张起灵,你其实挺不讲道理的。

但是我愿意等你。

至于胖子,我自作主张一下,我猜他也很乐意。

 

我是个随性的人,想到哪写到哪。回忆到这,也该搁笔了。我还有事要做,能抒发一下个人的情怀,我知足了。

最后,回首一下我这前半生。

这辈子,没有尽情哭,但总归有放胆笑。有爱自己的人,也有自己所爱的人,人间走一遭,不亏。

这时候再回首人生,我仍觉得自己有很多没做完的事,做不完美的事,做不到的事。心境也有万般变化,不舍,悲伤,痛苦,愁绪。

但唯独可以庆幸的是,没什么可后悔的。

我觉得挺好。

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我还是要说,倘若未来有个人耐心地看完了我这份笔记,我只想说,谢谢你。

谢谢你,看完了我的故事,让我觉得我的人生还有些可供观赏的价值。虽然这不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浮生未歇,来日方长,下半生我大概还有些故事可讲。不求荣华富贵遮望眼,独得一段传奇配我胸襟就好。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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