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天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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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这个世界,和你的热爱一样纯粹。

【楚留香手游/华武】山川月

文/弦君

·本文主cp厉关山x徐渭川(华武
副cp楚遗风x萧疏寒
詹苑杰x宋熙(武暗BG)

·私设人物型ooc,私设多如山。手游原作故事线有。

·这些人物都是楚留香里有名字的NPC哟【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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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背景:明月山庄惨案后,华山式微,被江湖其他门派觊觎。在一次华山与武当调解性质的会面中,一个门派假借万圣阁名义袭击这次会议,导致了两位主角的亲属都死去,也使得华山与武当更加交恶,无周旋余地。

厉关山:修为在同门弟子中较高的华山剑客,略通文墨,性格豪爽。非常景仰七剑之一的楚遗风。始终没有忘记要复仇的事情。

徐渭川:为人正经,谦和有礼。虽然不会把态度表现在脸上,但实际上也不太喜欢华山派的人。是萧疏寒迷弟(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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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都可以的话,ready?

山川月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壹】

白天的金陵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勾栏酒肆里坐满了微醺的酒客,处处莺歌燕舞,遍地生香。

一位一身劲装的剑客坐在这家酒坊的角落,趴在桌上抱着一坛子的酒,半眯着眼睛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直接醉到打起盹,任凭店小二如何试探性地唤“这位客官起来付账”都无动于衷。

直到另一位青年踏进酒坊的门槛的时候,他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把迷离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那位青年头上带着黑金色的发冠,眉如墨画,明眸皓齿,一席黑色的道袍看上去更是器宇不凡。他面色平静毫无半点波澜。那一瞬间他吸引了不少酒客的注意,有人还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醉眼,怕是自己醉眼朦胧,以为看见仙人下了凡。

店小二也呆住了,但很快他就上前笑脸相迎。看起来他也是接触了不少江湖中人,张口就来:“哟,您这一身,我看您是那武当的道长吧?贵人,稀客呐,您看您要点——”

那武当的道长并未理睬他。众目睽睽之下,他径直走到了角落,那醉倒了一般的剑客面前,沉声道:

“还给我。”

剑客睁开了眼睛——原来他并未醉倒,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清明的笑意。

“我若不还,你又如何?”

武当的道长不语,伸手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居高临下地看向坐着的剑客,背后的剑匣开了一条缝,隐隐有真气涌动。

说时迟那时快,剑客以旁人捕捉不到的速度起身,拎起那坛酒跃出了店门。

“要打,去外面打,莫要把店家的东西打坏。”

就在店小二位这剑客仅存的良心舒了口气时,只见那剑客把坛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往随后而至的道长身上一掷。

似乎在只有面对剑客时,道长的表情才会有一点变化。他并未慌乱,一道剑光从他身后而出,劈碎了酒坛。在飞舞的碎陶片和酒液中,剑客的唇角轻轻向上扬起,又在店小二心碎的目光中,挥剑劈下酒肆悬帜的旗杆,插在了地上。

“是华山的剑法!”围观群众有人惊呼。

“徐渭川,我们插旗切磋。”华山的剑客将剑锋指向前方。

“我输了,便把东西还给你。”

“你输了,便答应我三件事,成交?”

“无赖。”道长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有些恼怒。可有些人即使恼羞成怒了骨子里还是风雅的。他略一颔首,算是一个开场的问候,紧接着,滚滚的剑气就撕裂空气,朝着对面的少侠袭来。

【贰】

两人这段孽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华山派接连重创,武当门派念在冰释前嫌的基础上,本着仁义之理,私底下对其伸出援手。这个春天,一众华山弟子上门拜谢。本来是友好的会晤,却有不懂事的弟子席间生出嫌隙。徐渭川恪守大弟子的职责,化解了矛盾,却察觉到这期间有一道视线,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

说来也奇怪,那天夜里正好是他守夜,却在巡山的时候遇到了可疑人物。他和对方交手了,显然对方不是等闲之辈,在缠斗的时候他不慎让对方溜走了,而且他还发现他遗失了自己的玉佩。

而后不久,一封没来由的飞鹰传书告诉了他这一切的答案。

“渭川师兄,你的玉佩在我手上。想要就来找我。”

署名是厉关山。

他回想起来,那日一直盯着他的视线,似乎就是来源于这个叫厉关山的华山弟子。

“你究竟要躲到何时?”一招鹤亮翅落空,徐渭川的神色已经越发不能平静。这半个月来,他追逐这个人的踪影,从江南到金陵,这个人始终不和他正面交手,不是跑,就是忽悠他几招再逃,始终躲着他的飞剑,也始终不对他出手,是在戏弄他吗?

不料,华山剑客听了这话,竟停下了上蹿下跳的脚步。他反身,抽出背在背后的剑,挡住了朝他刺过来的剑刃,“当”的一声,寒光四溅。

“倘若渭川师兄你执意如此,我奉陪。”他脸上笑意更甚,言语中酒意带着点江湖气,仿佛只是在受邀共饮一杯而已。他的剑自带了华山的寒意,在挥舞的时候也扬起了一片宛若风雪的银光。如果说武当道长的招式是持重端庄、风骨飘逸的,那么他的招式就是奇拔不羁,险中求胜的。

在这样轻灵的身法和凛冽的剑势前,徐渭川显然有些招架不及。他连连后退,飞剑依然游刃有余地飞舞在他面前。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过招。奇怪的是,分明是这种势不两立、兵戎相见的场面,两人脸上却自己都未觉察到地,流露出了浅淡的笑意。

——那是对同样怀抱战意的对手的惺惺相惜。

但变故往往只在一瞬间。半个时辰后,一道灰蓝色的身影劈开围绕在徐渭川周身的数柄飞剑,踏上其中一把剑身,剑尖已然指向武当道长的咽喉。

“当啷”,他身后响起了数把飞剑被打飞、坠落到地上的声音。

“你输了,渭川师兄。”

“……”徐渭川直视着他,目光中多有不甘,但终是沉默地咬住了薄唇。

“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看重这个玉佩吗?”厉关山从怀里掏出这个玉佩,在手心里把玩。

“……那是掌门送我的。”徐渭川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对我来说那是重要之物。”

“掌门?萧掌门?”厉关山喃喃地念了两遍,有些不自在起来。

就在徐渭川以为他都说到这份上,厉关山总不会再恬不知耻,不料,厉关山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把玉佩收起来:“师兄,愿赌服输。你要答应我三件事,第一件,和我喝酒,你付账。”

他自来熟地把胳膊搭在徐渭川的肩膀上。徐渭川的后背撞进他怀里,脊背碰到他隔着布料的胸膛,带着点劣质的酒香,和千年雪山的冰冷气息。但这只是气息而已,这气息意外地不讨人厌,也有着与常人无异的温度,甚至还要更暖上一些。

“别叫我师兄。我不见得比你大。”徐渭川皱眉拍开他的手。

他忽然得寸进尺地凑近了徐渭川的脸,鼻尖都要碰在一起:“那,渭川?”

徐渭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真想把“滚”这个字说出口,但他受到的教育和培养不允许他吐出粗鄙之词。在这愣神的片刻,厉关山爽朗地笑出声,健步如飞地走进店里,一边走还一边大声朗诵着诗句:“渭川植千亩,玉井开十丈。”

他回头冲他笑:“渭川千亩,人如其名。”

方才一番打斗驱赶了一些客人,也吸引了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江湖人士。红尘万丈,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酒馆里总归是不减热闹。店小二唯唯诺诺给他们上酒上菜,给厉关山上的是烧刀子,给徐渭川上的则是女儿红。厉关山笑得更加开怀:“你这小二挺会看人脸色的。”

刺喉火辣的酒和香醇甜腻的酒,两种气息混合在一起,又混杂在鱼龙混杂的人群里,竟难舍难分叫人无法细嗅分辨。徐渭川小口饮酌,心里还是不痛快。而厉关山仍旧抱着坛子喝酒。他在心里冷笑,当初武当山初遇,他说自己不怎么喝酒,一直在劝诫弟子少喝。实际上看他这样,其实真喝起来喝得比谁都凶。

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相遇,他也不曾想这个俊朗洒脱的青年,日后会与他有那么多牵扯,简直闹得他不得安宁。

虽然盗取是不义之举,但为了日后少些麻烦,还是趁他醉了以后偷偷拿走吧。这样想着,徐渭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手掌伸向趴在桌子上的厉关山怀间。

“啪”,手掌被握住了。

徐渭川一惊,想抽回手。无奈对方把他握得死死的,让他动弹不得。桌子上的油灯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色的光辉,看起来不再欠揍,倒是温和了许多,一如他们初见。醉眼朦胧间,厉关山说:“渭川,你为什么不穿白的呢?就你们那鹤似的的袍子,多好看啊。”

徐渭川抬手打开他的咸猪手,终于把掌心抽回来。“那是和光衫,不是鹤似的袍子。”他一向穿黑色服饰,不为什么,只知道在金顶上修习的弟子就要穿这类服饰,没有明令规定,他也穿着,好似已经成了习惯。尤其是掌门赐他一套镇玄装,他更是视若珍宝。

只可惜,这套镇玄装中的玉佩落入了这个华山剑客的手里。想到这里,他心中的忿恨又生了起来。

厉关山还是不怎么清醒,他继续絮絮叨叨地说话:“渭、渭川,三件事做完之后,我会把东西还给你,不会再纠缠你了。”

奇怪的是,这个人尽管从骨子里就刻着华山的剑与脾性,血液里流淌的也是酒香和诗书烟火气,但是不俗,不雅,不傲,也不逊。这样的人,会有让他放不下的事情吗?

徐渭川再次冷笑:“哦?那你倒是说说,第二件事,你想让我做什么?”

厉关山抬头,目光灼灼,那一瞬间徐渭川心中认为他醉倒的想法开始动摇。他分明很清醒,在某些事情上。

“陪我去华山吧。”

【叁】

“嚯,厉关山,行啊!”

云飞卓一巴掌拍在厉关山背上,差点把他拍出一口血:“老大不小了,终于带心上人来听雪楼给师兄过——”

之后的话他没能说完,因为厉关山反拍了一巴掌在他脑门上:“住口!”

他偷偷望了一样后面。好在裹得严严实实的徐渭川把手套在道袍的宽大袖子里,东张西望,就是不朝他这里看。华山上冰天雪地银装素裹,他一身黑倒是显眼得很——黑发,黑眼睛,黑衣服。他本就白皙,山中的冰冷天气更是把他冻得苍白如纸,鼻尖红红的,连呵出的气都化成了白雾。

“冷吗?”厉关山关切地问。

“……还好。”徐渭川如此回答。冷是冷,但习武之人不会在意。

忽然,厉关山走近他,张开双臂,把他裹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是他们第二次拥抱了。如果上次严格来说不算的话,那么这次就更为正式。那一瞬间世界极静,静得能听到雪落的声音,消散的北风的声音,龙渊深处涌动的水声,远远的、传来的砺剑堂弟子演武的声音……

还有眼前青年的心跳声,让世界万籁俱寂。

一阵暖意就这样透过身体传递了过来。但是徐渭川心中警铃大作,未等到他运起身后飞剑,厉关山已经把脖子上的毛毡,温温柔柔地绕在他脖子上,仿佛刚刚他并没有做什么不正经的举动。

“你……”徐渭川盯着他。

“一碗胡辣汤,包你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能回暖过来。”厉关山轻车熟路地从一边刚刚从楼里端出食物而此时呆愣在原地的谷潇湘手里拿走两碗胡辣汤,递给他。

“……”

于是两人坐在山崖边上一边听雪一边喝胡辣汤。胡辣汤鲜辣可口,不得不说,这般粗砺直白的食物御寒有奇效,徐渭川觉得自己冰冷的身躯也跟着暖和起来。

簌簌的雪封山,冻河,万里山河都是洁白的色调,很难想象到此时此刻是初春。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厉关山单手拿着碗笑道,“关山,渭川,你我从名讳上听起来就般配。”

徐渭川移开视线:“莫要取笑我。”

这里也与武当是不同的格调,没有春光,也不繁华、不盛大,冰冷潮湿,刺骨凄凉。想来也是很神奇,这样的环境,竟孕育出了光风霁月、彻骨浪漫和情义的华山派门人。

厉关山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一般的物件,扔到了徐渭川手上。

“这是?”徐渭川打开,锦囊里赫然是他的玉佩,还有两三张银票。

“玉佩还你,酒钱也还你,不欠你的了。”厉关山朝他笑,他生得眉目俊朗,有些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这样一个鲜活有趣的人,笑起来越发精神。

“渭川,这便是你要答应我的最后一件事了。”

“厉关山。”徐渭川看着他,沉声道。第一次,他有了想让他闭嘴的想法。

白雪皑皑,良辰美景,恰适佳人作伴,良子夜奔。

厉关山看着他,眼神带着笑。

“江湖一场,三生有幸。”

“还请渭川道长,忘了我吧。”

【肆】

徐渭川云游一月姗姗归来,门派内已经流传渭川师兄被其他门派弟子骗走的小道消息。归来时众弟子都很高兴,当然也有遗憾的,譬如萧居棠就惋惜自己的武当奇闻没编到精彩的部分。

只是归来后,徐渭川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终日闭门不出,似乎在闭关修炼,但谁来也不见。

“虽说习武之人身子硬朗,但长此以往渭川师兄肯定吃不消啊。”詹苑杰唉声叹气。

“回来就像变了个人,在路上发生什么事了吗?”沈武跟着愁眉苦脸。

“让我进去看看。”

“谁啊?”詹苑杰回头,大惊:“掌、掌门!”

“嗯。”

萧疏寒手执拂尘,眉眼清冷,整个人站在那就宛如脱俗的仙人。他站在徐渭川的房门外,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推门而入。

【伍】

故事一开始,厉关山是在那个时候见到徐渭川的。

华山门派式微,在一次又一次的风雪过境中苦苦求索复兴门派的道路,终于在某个春天缓了过来。可惜振兴门派之路道阻且长,首当其冲的困难就是缺钱。人在江湖飘,做什么都需要钱。好在武当掌门萧疏寒慈悲,不计前嫌,不为江湖外人所知地私下救济华山门派。

华山门派也最是重情,可以没人没钱但是不能不讲道义。在这个春天,一众华山弟子特地上武当山拜谢,其中为首的大弟子就有厉关山。

萧掌门在闭关修炼,有诸多不便无法抽身前来迎接,派弟子代为表达感谢和歉意,并命人为他们接风洗尘,在金顶下设酒席。

此时正是个好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金顶之下、紫霄宫旁,都开着漫山遍野的桃花,微风一吹就洒落一场纷纷扬扬的花雨。青石板上沾着碎玉般的花瓣,潺潺流水也带着片笺似的花屑,从太和桥下淌过。这般景致又与武当那琼楼玉宇、园林山水融汇为一体,自成一场遗世独立的盛世华庭,好不气派。

好多弟子都是初次上武当,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象,发出赞叹的声音。看着这些年纪相仿、辈分上却得称他一声“师兄”的年轻人们,厉关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心疼这些后生,虽然成为了门派子弟无疑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可意味着要他们要为式微的门派再多担当一些责任。

到了金顶,武当的巡山弟子领着他们走过长廊。看见他们的穿着,又有不谙世事的弟子一阵惊呼——不必说他们穿得有多么华贵,光是那庄重纯粹的颜色,还有袖口和衣摆细细描摹的金边花纹,就知道价格不菲。华山常年寒气逼人,弟子的门派服饰御寒作用大于美观,而武当一件道袍都能花这么多心思,足以让他们啧啧称奇。

厉关山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果不其然,他们入座后,便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华山的穷鬼也好意思上武当来。”

“就是,接济他们就不错了,倒好意思过来蹭酒喝,简直蹬鼻子上脸……”

虽说萧掌门不在乎那些前尘往事,可是不代表门下弟子不与华山交恶。听到这些恶毒的言语,厉关山内心宛如针刺。他对着那个发出不堪言论的方向怒目而视。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很轻蔑地看着他,又小声对着旁人说了几句讥讽的言语。

他差点就要站起来拍桌子。“你……”

“何事喧哗?”

只听一声清冷的喝止,一个黑色道袍的青年慢步走来。他身形颀长,乌黑的长发在背后束起,和他身后的剑匣上的剑穗一起飘荡。

“渭、渭川师兄。”武当的弟子们变得唯唯诺诺起来,包括方才面色不善的弟子。厉关山愣了神。很意外地,能制服这群年轻气盛的弟子的并不是一个年长的老头子,而是一个青年。

何况,这位年轻的道长,长得怪好看的,生得是眉清目秀,可谓是君子端方。

“掌门嘱咐过我们,要好好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他朝厉关山拱手施礼,然后伸手为自己倒了杯酒。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捏着小巧的白瓷酒杯竟叫人移不开视线。

“普天之下,芸芸众生,我们武当弟子与华山门派弟子——”

“并无不同。”他的视线清冷地扫过去,然后转向厉关山,敬了一敬,然后略微仰头一饮而尽。宽大的袖口挡住他饮酒入口的动作,却挡不住他抬起头露出那一截流畅美好的下颚线。

“上好的桃花酿,请。”

直到对方再次出声敬酒,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目不转睛盯着人家好半天了,连忙掩饰性地痛饮两杯。一旁的云飞卓赶紧提醒他说这玩意后劲大可不能贪杯。他看见那位武当的师兄露出了一点礼貌性的微笑,笑容依然清清浅浅,像一束早春的梨花,开在了金顶下漫天的桃林之中。让厉关山觉得自己也醉在了那桃花酿里。

那一眼,他觉得就宛如桃花林的某一株,默默看了他好些年。

武道和华山并不相邻,隔着十万八千里,有如天南海北。是夜,华山弟子留宿在武当山上,第二天便要早起赶路回门派。风尘仆仆连夜赶来,大伙儿都累得不行,基本上沾着枕头就睡了。只有厉关山喝多了酒,反而清醒得很。他深夜寂寞,想起白天一见倾心的美人,便夜不能寐。

这下可好,出远门一趟,要把心都丢在这里了。

他辗转反侧,魂不守舍,便和衣起身,打算趁夜深无人的时候去外面逛逛,吹吹风冷静一下。

——但是这样不是更加睡不着吗?

他出来了以后才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只好漫无目的地在庭院里闲逛,头顶好大一轮月亮,如水的月光倾泻在金光灿灿的宫殿梁柱上,把翘起的屋檐角都照得像起飞的燕雀。此时什么人也没有,夜里静悄悄的,正是守夜弟子都会想打盹的时候。

等等,并不是什么人也没有……

前面好像有两个黑影在移动,吓得他连忙调息,轻功飞上了屋檐。

前面两个人看身形是一男一女。其中一个是他白天才认识的武当弟子,似乎叫詹苑杰,另一个则是一个貌美的女子,看服饰像是来自暗香的。厉关山一看就明白了——这对眷侣在深夜幽会。

“你怎么来了?被抓到就不好了,你也太大胆了。”

“呆子。”暗香女子亲昵地捏他的耳垂。

“我做过大胆的事情可多了去了,我敢从你们金顶跳下来,敢挑战少林的得道高僧……”

“可是,喜欢你才是我做过最大胆的事情。”

厉关山暗自好笑自己,如此肉麻的戏份还能看得津津有味。不料立刻,另一个男声响起。

“师弟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啊啊啊是渭川师兄!我怎么忘了今天是他守夜!”詹苑杰一下子惊慌起来,推了推女子:“熙,你先跑,被逮到要问责的!”

名为宋熙的女子吐了吐舌头,身形隐匿到夜色里去了。

直到那男子走过来,厉关山才发现那正是自己白日里心心念念的男子。

“渭川师兄。”詹苑杰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倒是徐渭川的反应很平静:“刚刚那人是暗香女子?”

“啊哈哈师兄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苑杰。你可知我们掌门修的是什么?”徐渭川看向天边那轮皎洁的月亮。

“呃……无心道和无情道……”詹苑杰低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弟子知错,未能好好清修,今后愿效仿掌门……”

“你错就错在未能理解道。”徐渭川拍拍他的肩膀,从他身侧走过,“道在心中,处处皆可修道。红尘与隔世皆是清修之所。”

直到他走出一段距离,清越的男声还回荡在空气中。

“既然詹师弟尘缘未尽,何不放手去追。”

尘缘未尽,何不放手去追?

厉关山只觉得自己的心再次漏跳了一拍。他心中有一个想法在逐渐发芽,以惊人的速度在生长,就快要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叩击了房梁,木质的房梁很给面子地发出了一连串细碎的声响。

“谁?”徐渭川迅速看向他这个方向。他暗叫不好,连忙翻身上屋顶,轻功逃窜。

谁知徐渭川在此处心思活络,在这方面又格外尽职尽责,竟也跟着追过来。在月光照不到的金顶背面,他掩饰着自己的身法和容貌,与对方交手。

三下两下,他耍了个心眼,一剑割断了对方腰间的玉佩,趁徐渭川愣神的瞬间,握住他的玉佩就往更高的地方而去。

对方终于没能再追上来。厉关山喘了口气,只听更高处传来一个声音,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何人?”

云开雾散,厉关山终于看到了那声音的发出者是谁。这一看,他有有种想要跪下的感觉。

萧疏寒背对着万丈月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陆】

“华山弟子厉关山见过萧掌门。”

“无需多礼。”萧疏寒淡淡地看他一眼,那一眼仿佛看穿他的心思,叫人无法直视。他并未问他为何深夜在金顶上逗留,而是把一壶酒递给了他,示意他共酌。

厉关山咽了咽口谁。

“斗胆问掌门,您在此处是……”

“祭奠故人。”萧疏寒语气也淡淡的,这个人仿佛生来就带着寒气,不知是先天不足之症带来的影响,还是这人生来就如此。正当厉关山还在想萧掌门原来是会喝酒的时候,只见萧疏寒直起身子。沐浴在月光下的他,更像一位月宫中的仙人。

“心闲自有,清风皓月之。”

他举起另一壶酒,站着,倾斜着杯口,把里面的酒从金顶上浇了下去。

“我自倾杯,君且随意。”

厉关山心中猛然一震。

“敢问萧掌门,您的故友……”

厉关山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他看见萧疏寒轻轻竖起手指,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是山间清风,江上明月,陇南折花,是世间万物,是至情至性的剑。”

厉关山已经单膝下跪,他低头发问:

“弟子还有一个问题。”

“愿闻其详。”

“倘若有一凶险之事,有一可念之人,该如何抉择?”

萧疏寒沉默半晌。

“有可念之人,处处都凶险。然,也无凶险之事。”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那个在武当吹笛的少年,披星沐月,转头冲他粲然一笑的时候,漫天星辉都落进了他的眼睛。

“都说掌门大道无情,在我看来掌门之情义非常人能及。”

再抬头时,他只看见萧疏寒飘然而去的身影。

“心怀天下,与心念一人。无情与有情,不过一念之间罢了。”

【柒】

萧疏寒走进徐渭川的屋里。过了一个时辰,便离去了。

掌门走后的第七日,徐渭川走出了屋子。

“渭川师兄你可算出来了!掌门是不是给你指点武学了!咦,你……”

眼前的徐渭川,穿着一席白色的道袍,身后绣着振翅欲飞的仙鹤。这与平日里的他大有不同。

那日,掌门走进来,只对他讲:

“莫让故人远行未归。”

江湖上流传着这样一段故事。

一华山少侠,平日里惩恶扬善,劫富济贫,为世间仅存一点的浩然气。却在某日斩杀尽了某个山庄的宵小。

正是若干年前残害华山派与武当派的爪牙。

然后,以同归于尽的方式,死在了那里。

徐渭川握紧了手中的锦囊。

华山门派不富裕。很多弟子都会自己制衣、缝补衣服的手工。

那锦囊上歪歪扭扭绣着一行小字。

“愿为君栽渭川千亩。”

愿为你栽渭川千亩地。

愿为你踏关山万里邑。

甘之如饴。

他握紧了手中的缰绳,骏马微微嘶鸣。

又有传闻道那华山少侠并未被找到尸首。是死是活尚不能解,或许此时,他正在某处云游。

“渭川,走,带你去听雪。”

风把那时的声音带回来。飞马踏雪,莫负这好春光。

厉关山,你在何处。江湖之大,愿与你同行。

去华山聆雪,去沧海闻潮,去少林听钟声。

去云梦观梦,去江南赏花,去塞北看日出。

世间万物无人像你。

世间万物皆是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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