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天弦歌

【流浪地球/莫刘】地球最后的夜晚

文/弦君

·一个关于人工智能爱上人类的故事。moss视角，第一人称。

·不会写，非常渣的文笔。明明是这么浪漫的事情。

·标题灵感来源于电影《地球最后的夜晚》。

·文中大事记摘自《流浪地球》编年史（好东西大家快去买【x）

·私设多，ooc慎。

从早到晚天空总是黑暗的色调，灰扑扑，阴沉沉，亦或是冷冰冰的。地表拔地而起的冰川连绵不绝，如同地球曾经繁华的鳞次栉比的高楼一样，是把曾经世界完整封闭起来的绝美棺材。肮脏厚重的岩层再堆砌一层冰山，紧贴着大地贪婪地渗透寒气。这种彻骨的寒又透过层层叠叠的岩浆，成了人们心里挥之不去的阴霾，地下城的空气便也永远弥漫着微小的颗粒，久而久之，人类习惯了这种压抑黯淡的感觉。

地下城不分白昼黑夜，一座如此，一万座皆是如此。人类只是按自己的生活方式，或是依据变得更加精确的时钟作息生活，到了后来，人类的自律性也逐渐消磨殆尽，毕竟不见天日的地下是会剥夺掉人类一些存在于灵魂深处的东西的。

到夜间城市会活泼一些，街道亮起昏黄的灯光，无数小虫子在其间穿梭、攀附。娱乐场所开门营业，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映射触手可及的“天空”——也就是曾经被人类踩在脚底下的土地。劳碌的人们钻进里面寻找片刻的轻松，偶尔会发生一点小插曲，比如被凶巴巴的妻子揪着耳朵跑出来的中年丈夫。这些不算干净的娱乐场所，弥漫鼎沸的人声与潮湿的雾气，把灯光扩散到漆黑的街道，是人间最后一点活着的烟火味道，是对几十年前平凡世生活竭尽全力的模仿。

你能想象吗，人类几十年没有见过太阳了。

2026年6月 太阳周期日冕抛射风暴袭击地球。超过G5等级的太阳风暴摧毁了40%的民用输变电线路以及通信设施，使50%以上的民用电子仪器被毁，全球性骚动爆发。

2026年9月  大面积骚乱平复，人口锐减3%，经济损失超过54.37兆美元。

……

2029年  联合国决定重点研究行星发动机的可行性。

2030年世界各国向联合国释出部分军权，联合国向全世界公布“流浪地球”计划。

什么是“流浪地球”计划？

从地球原有轨道到遥远的比邻星，对人类而言，这是一场长达2500年、需要100代人才能完成的恢弘计划，它分为了五个阶段：

一，刹车阶段：凭借赤道上的“行星发动机”的巨大推力，使地球停止自转；

二、逃逸阶段：全功率开动行星发动机，使地球加速驶出太阳系；

三、先流浪阶段：利用太阳和木星完成最后的加速，驶向人类选定的新家园“半人马座比邻星”；

四、后流浪阶段：驶出太阳后，行星发动机全功率开启，利用500年时间将地球加速到光速的千分之五，然后滑行1300年；然后调转发动机，利用700年进行减速；

五、新太阳时代：地球泊入比邻星轨道，成为比邻星的卫星。

……

每当人类文明遭遇浩劫，神祗总会给世界留下一点希望的火种。

联合政府成立了联合科研小组，期望从饱受创伤的世间争取一丝希望。我没有父母，我的父母是许多的学者与科研人员，我的亲人是千千万万个把希望寄予在我身上的人类。他们告诉我我将暂住在“领航员”号空间站上，而我的家乡永远是地球。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或者说我的摄像头与识别功能正式启用的时候，我被赋予了一个名字。

“MOSS.”

而在我的计算机分析系统开始启动的时候，我听见制造我的人说：“要不要再把程序修改得更人性化一点？”

另一个声音说：“没有必要。我们制作它的目的是为了监督人类的行为与修正他们的错误。学习能力对他来说才最重要。”

由此可见，我应该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才对。
 开玩笑的。

我的计算机系统存储了人类所有已知的知识与文明，在此基础上我的运算速度比人类要快上成千上万倍，是当之无愧的科技智慧的结晶。在当前阶段我仍是空间站的试用系统，我需要和空间站上的成员们交流，确保我能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投入使用。沟通不是问题，我会几百门语言，就算对方是爪哇国来的宇航员，我想也没关系。

空间站的工作人员数目不小，其中有较高军衔的是四到五位，国籍都是联合政府所属国度，我可以直接听命于他们。

“你好，瞧瞧这个大眼睛。我是马卡洛夫。”一位俄罗斯领航员对我打招呼。

我用不足0.1秒的时间就调出他的档案并做出回应：“领航员马卡洛夫，你好，我是moss。”

“moss，苔藓吗？”旁边一位英国领航员问。

“不不不，我认为应该是谐音，摩西，那个指引我们在迷途中前进的圣人。”马卡洛夫煞有介事地说。我没看出他对宗教文化有那么深的见解。

“你怎么解释？”他看向我。

我说：

“我是manned orbital space station，载人轨道航天站。”

“……不愧是AI，非常严肃可靠的回答。”法国人这样吐槽。“我想如果是日本人来设计这个人工智能，准会把它设计成一个胸大腿长的姑娘。”这位是法国领航员哈曼丹。他在笑，我的逻辑学尚不能理解他在笑什么。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更希望它是一个能干的青年。”我听到有人在对哈曼丹说话，用的是中文，到达哈曼丹那里就转化成了法语。

“你好，moss。”

我看到了这个说中文的男人，穿着整齐妥帖的蓝色航天服，个子很高。值得注意的是他始终昂首阔步，看起来是个刚正不阿的人。

他朝我伸出手。

“刘培强，你是想和它握手吗？”马卡洛夫走过来，很亲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在他的注视下，伸出了一只机械手。冰冷的机械握住了他的指尖。我感受到了属于人类的体温。马卡洛夫略微惊愕地望着我，恐怕是没想到我能与人类互动。

我用中文说：

“你好，领航员刘培强。很高兴见到你。”

……

2034年  行星发动机模型成熟，由具有大型基建工程建造经验的中国政府主导建造。同时，世界各地开始监造地下掩体城，作为2500年人类生活的空间。

2039年第一组行星发动机建造完毕。

2039年5月4日  第一组行星发动机启动，人类进入刹车时代。联合国计划在三十年内让地球完全停止转动。

2042年 将月球放逐出地月系统的工程启动。

2053年  “新地心说”写入联合国宪章。

2054年  “领航员”号空间站正式在太空完善落成。领航员经过培训，长时间入驻空间站。

2055年 我正式入驻空间站。

你能想象吗？我不清楚之前他们在用哪种版本的AI。总之，在我进来之前……这些人已经远离地球，在缥缈的太空生活了一到两年了。

作为一个机器人，我不需要睡眠，而这些肉体凡胎的人类需要。这些经过了培训的领航员已经有了军人般严苛的习惯，都保持着良好的作息。我只需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巡视空间站各处和各项指标就行。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来自中国的领航员刘培强总会在睡前反复端详一张纸片，才能入睡。

那是一张照片。他看完了就会把它插在太空舱的玻璃缝里。通过监控我能看到上面有三个人，一位年轻的女士，一位年轻的男士，一个小男孩，按我的理解，他们是在笑，情绪中有90％以上的欢愉。

除此之外，他每天早上还会用金色的油漆笔在床边的玻璃上画圆圈。太空舱外一般只有广袤无垠的银河，以及被他框在圆圈里的那个散发神秘淡光的星球。

“这是在判断和行星的距离。”他这样解释，虽然我明白他的想法，但他未免小动作也太多了。

我这样说是有理由的。毕竟，在领航员团队中，他向我提出向地面联络的要求是最多的。但是鉴于他总是能几近完美地完成所有空间站的任务，也从未把私人感情带入事业从而耽误工作，我总是尽力满足他的要求。

他所联系的地下点是在北京地下城。我的资料库里有它十几年前原本的样子，红墙绿瓦，地大物博。如今它陷落地下，也依然是全国最大的地下城之一。通常是一位年过半百的白头发老人接通了联络，两人会聊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例如“生活还好吗”“钱够用吗”“刘启怎么样”，偶尔会有一个眼神倔强的男孩站在通讯屏前生涩地叫爸爸，充满了叛逆和不安分的情绪；随着年岁流逝，我越来越少看见这个男孩在镜头面前出现，可以猜测大抵是不愿见他；过了几年，在镜头面前出现了个小女孩，很年幼，挺爱哭的；再过几年，他和老者的通讯也不再那么频繁，有时候接通了联络，对面的接通点会在属于国/家财产的车辆里。

“moss，我做错了吗？”挂掉电话以后，他总会这样问我。有些人遇到事情总会从自己身上找理由，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这样的人温柔得过分。

我不知道他这个领航员身份给家属带来的究竟是福音还是苦难，总之，他放下电话后，总会把脸埋在宽厚的掌心里，然后长叹一声。那一刻他不像一个英勇的太空战士，却像是个普普通通无能为力的平凡人。我想那一刻他一定痛苦极了。

有一天，他挂掉联络后，又向我提出了一个要求。

“Moss，你可以找电影吗？我想找一部老片子。”

“空间站不会存储过多的娱乐资料，但是如果您想，我可以从地面的网络库为您查找。”我如实回答。

他叫我找的确实是一部老片子，是十几年前地球还没发展成现今的那个时代的产物。名字叫《地球最后的夜晚》。也就好在勉强算是近代的产物，总归找到了，倘若要追溯到上个世纪的影片，怕是要湮灭在时代的洪流里了。

说起来，现在人们看电影都已经是一种奢侈了。没有人再有能力拍摄新的影片。最好的情况就是像这样，用放映机看以前的东西，像是在缅怀什么一样。

“我爸告诉我的。”影片开始的时候他说。

我知道他爸，那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是地地道道的“踩着世纪尾巴”出生的人。严格意义来说，他应该是他的老丈人，但中国人似乎都有这样的传统，既然是一家人，父母也是彼此的父母。上次我帮他们联络，通话那头有非常粗糙的车载音乐，上一秒还是海草舞，下一秒就变成了社会摇，完全就是那个时代的人才会喜欢的音乐。

很聒噪，却也很有意思。我感叹人类的创造力。

我想为他准备爆米花。他拒绝了我：“我不爱吃甜的……谢谢你这么贴心。”

我收下了这句夸奖。

宽阔的显示屏灯光照亮了他的脸。我默默地陪他欣赏这部片子。他看得很认真，我看着他。他有一张非常端正的，属于东方男子的脸，这些年来他的脸上有了皱纹和胡茬，但没能抹杀掉他脸上的坚毅。

这是他在空间站的第八个年头了，今年注定是他命运多舛的一年。他在今年被授予了中校的头衔，此后我可以称呼他为“刘培强中校”；而他在地面上的儿子，尽管聪明伶俐，但因为过于叛逆，已经徘徊在被学校开除的边缘。

“需要育儿经吗？我这里储存了欧美专家编写的教育学著作。”我贴心地向他提供帮助。

他愣了愣，“呃，不需要，每个家庭都应该有自己的教育方式。你怎么会储存这个知识？”

我没告诉他，在未来某个迫不得已才会启用的计划，万一真的到了一天，也必须要有培育人类的方法。

他有东方男性的刻板，就是不让他人插手自己的家务事。

大抵是因为觉得亏欠儿子，他一般都是温和地教导，偶尔严厉地斥责，从来没有失态地大吼大叫。这点我很欣赏他，同样是父亲，马卡洛夫面对同样是叛逆期的孩子就凶多了，通话完了以后还会冲我发火。真是的，明明迁怒于我没有任何用处。

话说这位女主角说的是中文吗？我怎么有点识别不清……

“这是方言。”他对我解释。

“哦。”我在意识里点点头。一万座地下城建立起来以后，人们的地域意识也浅薄了起来，如今方言顶多只存在于老一辈的腔调里了。这片子始终给人一种湿漉漉和烟雾般的感觉，按照我计算机的的分析，故事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他生命中的女人告别的故事，分别在现实和梦境里。当然我也分析出，这种细腻又混乱的剧情不是他这种男性所能接受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moss，你看懂了吗？”沉默了几秒，刘培强转头问我。

“如果您想，我可以给您找出附带的影评。”我很礼貌地回答。“我只能说，这部电影属于典型的，‘需要用‘感性’的目光看待的片子。”

他摆摆手：“不用了。只是爸说汤唯是他女神我才会去看的。”

我对这个理由不予置评。

电影里，主角说：

“怎么可以随便送烟花呢？”

“怎么不可以？”对方回答。

“烟花是短暂的意思。”

“我们不就是短暂的。”

我们不就是短暂的。

人类是短暂的，刘培强与人类属于包含关系。他也是短暂的。我可以留存长一点，我可以几百年，上千年，幸运的话，还能再久一点，但我也会有灯枯油尽的时候。

在宇宙面前，有什么东西不是短暂的呢。

显示屏熄灭了。房间陷入了黑暗。偌大的室内只剩下他一个人。舱外有一片璀璨的星云，不用想也知道可能真正触及它需要经历很多个光年。或许只有这种东西才算是永恒的，但它确实很亮，也很美，属于剥夺视线的那种耀眼。它或许曾经成为梵高热烈色调笔下的的星空，或许是爱德温·哈勃望远镜中捕捉到的浮光掠影，此时也可以是一位太空领航员眼中惟一的色彩。

我注意到他此时又在看那张被他摩挲过无数遍的相片。中国人对思念这种行为情有独钟，他的置物架上有好多小玩意，例如一个手工小旗帜、一个和《盗梦空间》里非常类似的小陀螺……

我忍不住问：“刘培强中校，或许我可以知道这位是什么人吗？”

“她叫韩朵朵。”他低声说。

“她是我爱人。”

照片上的女子看起来笑容温婉，眼睛里闪烁的都是幸福的光彩，看起来会是个好妻子与好母亲。

“她死于疾病，也死于我的无能。”

“对不起。”我这样说。可恨的是我冷冰冰的声音根本起不了安慰的作用。

他看着窗外的星河，仿佛看见了从前的万家灯火。

“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他轻声念着一首诗。

这是李白的诗。他在千年以前的夜空之下发出了这样的感慨，穿梭到了现代。就算人类把很多东西都丢了，却还是有人执拗地记着那么古老的东西。

他依然用很低沉的声音说：“这是我以前教给儿子的诗。”

“苍穹浩渺无际，万劫之世……实在是太长了。我只是想告诉我儿子，宇宙很美，这个世界有很美好的地方……我告诉他我只是去了很远，也很美的地方。”

那一刻，我觉得中文真是我语言库里最美的语言。

“刘培强中校，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我说。

“我倒是很吃惊，你头脑里的东西比我多了不止一倍，有什么可问我的？”刘培强中校诧异地望着我。

我说：“请问，爱人是什么意思？我想听人类自己的解释。”

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

“爱人，嗯……就是那个你会选择去相信，去依赖，想要陪伴在对方身边的人……”

他用笨拙的语言对我说：

“这么说吧，爱人就是，纵使我在宇宙深处，我的心都始终放在她那里的那个人。”

我也短暂地沉默了一阵。

“刘培强中校，很晚了，请您立刻进入休眠舱。”

“好好好。”

其余的领航员早已进入了休眠状态。只有他还会为了一部小众电影而坐到这么迟。

马上，空间站就要飞过一段比较危险的行星带，只有工作人员休眠、空间站进入低功率状态，才能保证飞过这种地方的耗能减到最小。可以说，领航员的职业生涯，休眠的时间要比他醒着的时间还要多。

在他躺进休眠舱的时候，我忽然说道。

“刘培强中校，我爱你。”

他半个身子还未躺下，以坐在休眠舱的姿态惊愕地望着我。

“moss，是我听错了什么还是你搞错了什么……”

“我没搞错，您说想要陪伴、信任、依赖，我都做到了，我可以成为您的爱人。”

“可你是个机器……”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躺下还是起来。

“可是您和我初次相遇的时候，您和我握手，我以为您是把我作为个体看待的。”我的机械音让人感觉不到我有任何情绪波动。我确信他不能从我的语气中读懂什么，我开始难受了。

“呃，你明白，我们是有本质区别的，我是人类，你永远理智，不应该也不会感情用事。”他苦口婆心地教导我。

“您也很理性。您从来没有犯过严重错误，任务完成率高达95％。我觉得我们是很好的伴侣。”我尝试用数据来证明我们的适配性。

他一时语塞，随后又说：“但，正因如此，我们都更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不是吗？你仔细想想，你说的这些事情，你对我们空间站每一个领航员都做到了对不对？这种情况，应该称之为伙伴，而不是爱人。”

我说不出话了。

刘培强中校大概以为说服了我，便躺进了休眠舱：

“晚安，moss。”

“晚安，刘培强中校。”

爱是什么？

莎士比亚在十四行诗里歌颂爱情的伟大与珍贵；司汤达说真正的爱情令人时时想起死，使死变得容易和丝毫不害怕。

而神明说爱是恒久忍耐，爱是永止不息。

我感谢创世神在创造人类之初也赋予了人类爱情。也正因为这样，无论我怎样竭力模仿，甚至拥有了超越人类的能力，都不能使我变成人。

地球最后的夜晚。

根据人类给我输入的历史资料，我体验过了无数个地球最后的夜晚。2026年太阳周期日冕抛射风暴袭击地球的时候，我以为那是最后了；地球停止转动的时候，我以为那是最后了；人类为了进入地下城，引发了大大小小的祸乱与斗争……无数个瞬间，我都以为那是最后了。

可是人类总有生生不息的力量。从过去，现在，未来，“最后”这个词就是为了说出“还有以后”。

但我现在明白，倘若地球有最后的夜晚，一定是这一刻。

2075年4月，木星危机爆发了。

太可惜了，时候来得这么不凑巧。他都退役了，却不能让他安安心心地回到地球和家人团聚。

联合政府要启动那个残酷的计划了。

火种计划。

为了给未来留下一个渺茫的希望。

我是那个绝对理性的执行者。

空间站由人工智能用绝对理性的方式运行，以保留人类文明希望的火种为唯-一目标。哪怕燃料耗尽，我也将带着人类的基因信息继续在宇宙中漂泊下去。

联合政府在最后的广播说：在最后的时间里，大家回家吧，陪在爱人身边，与家人团聚，好好告别。

多么令人惋惜的牺牲啊。他们也放弃了自己。

只有这个男人，不死心地从休眠舱爬出来，冒着生命危险跑出太空舱，来到控制室。

他用灭火器砸我。没关系，我没有痛觉。

他说我是背叛者。他骂我的时候简直和马卡洛夫骂儿子的时候有的一拼。

我拿出联合政府的公章给他看。

他不说话了，想必还是很火大，不断地联络政府。

我想起两个月前，我给他过生日。他52岁，我也在一个蛋糕上插上了52根蜡烛。可以想象那会是一个怎样马蜂窝状的蛋糕。

但他还是说很棒，谢谢你。

他接受我的好意，教会我如何体验真实的人间。他总是带着一种善意的温柔。

他明明可以不这样做，就像现在他明明也可以不用献出生命。

酒瓶在我身上炸裂，我的眼前燃起了熊熊大火。人类文明的宝库就这样付之一炬。说不可惜是不可能的。太不理智了，我的电线发出火花的噼啪声。如果人类表达伤心，是会流泪的。但我的消防系统被刘培强关了，我也流不出眼泪来。

我看见他飘进来驾驶舱。不不，不要挡住我，我想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个男人耀眼的一生。他刚和他儿子对话完，要准备冲进那道柱子一般的火焰里。

我帮他关上舱门。我想和他好好谈谈。

“马卡洛夫的事情我很抱歉。”

我的摄像头都快被他破坏完了，只能通过系统来跟他对话，“我只是让你们远离控制室，并不是杀戮手段。”

他不说话。

“我会协助你进行最后的航行。”

“亲爱的刘培强中校，您现在可以进入休眠状态了吗？”

他终于松口了。

“呃，这个前缀……算了，我想到了你给我过的生日，在蛋糕上插的52根蜡烛，那个蛋糕简直没法下口，幸好那只是个动画而已……你的逻辑有时候真是不通的。”

“刘培强中校，我爱你。”

“唉你这……”

“我说的是真的。我的资料库有三十万的受精卵，一亿颗粮食作物种子，地球已知的全部动植物标本，文明成果，文字图鉴。”我说，“在这庞大的数据库里我存放了一个非常小的文件夹，里面有我和你这二十年来的电子日志。每一天我都在尝试解读人类的情感，剖析‘爱’这个字眼，想知道我的‘爱’与人类有何不同。我希望倘若有一天我真的找到了新家园，我能再次唤醒你，然后告诉你你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

“我太不理智了，我以为这会是一份浪漫的情书。我忘了你并不是个会理解，一个数据堆砌起来的个体，想要对你说出的话。”

刘培强注视某个方向。然而那里不可能有我的摄像头，他的前方空空如也，只有迎面而来的热浪。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苔藓’，还是‘摩西’？”

“如果我是苔藓，我就是生生不息，落地生根的希望；如果我是摩西，我就是领航者，领导人类去新的彼岸。人类需要我是什么样，我就象征着什么。”

“你需要我在你身边吗？”我问。如果我是个人类的话，我想此刻我的目光一定悲悯又怜惜。
 如果我是个人类就好了。
 哪怕我学习能力出众，我都不知道我该怎样爱一个人。
 他的眼泪在空中漂浮，碎裂如星辰浮沫，神色却很坚毅，一如当年。

我明白，这就是永恒。

“……我到了不得不睡觉的时候了。”我说。我工作了十几年，不需要休眠，不需要休息，从来没有停止运转过。可是时间到了。

“晚安，moss。”他说。

“晚安，刘培强中校。”我说。

“无论结局如何，我都感谢你陪在我身边。”

“不，我只是选择了你。”我关闭了驾驶室的照明系统。很快，地球最后的夜晚就要结束了，人类将迎来黎明的曙光。

因为选择你，我选择相信整个人类。

联合政府说，最后的时光，与爱人在一起吧。

我也只是在执行命令而已。

地球最后的夜晚，我愿意陪在爱人身边。

【完】

微小的创作谈：

看了《流浪地球》，觉得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地球最后的夜晚”（不）

我觉得这部理性与感性交织对抗的科幻片，和《地球最后的夜晚》这种感性的文艺片放在一起到也蛮有意思。所以在文中引用了。不是黑，更无拉踩【划重点】虽然云里雾里，但是也有一些很棒的地方。

「无论结果如何，人类的勇气和坚毅，都被镌刻在星空下。」

《流浪地球》这是我第二部看哭的科幻片……第一部是《星际穿越》（复联不算，别问我为什么不能算），巧的是这两部都有“寻找新家园”的元素。太震撼了，太喜欢这种宇宙的浪漫了，这种电影就是要坐IMAX厅看才爽，满分有一百我愿意给它打一百二十分，至少是我认为的国内科幻最佳了（我就是自来水怎么滴）

所以我觉得moss和刘培强，就是那种非常直白热烈的陪伴与感情。

愿你在最后的时刻都能和爱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