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天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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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地球/启强】罗曼蒂克消亡史

文/弦君

·启强亲情+轻微背德(在不可描述的边缘反复横跳)

·ooc慎,电影情节为主,文艺意识流。总的来说就是从小看偶像剧长大的刘启对爸爸朦胧感情的故事(乱说的)

·标题与同名电影无关,仅借鉴。

 

01.

我从来都没有学会怎么去爱。

过去,爸爸从没有说过“我爱你”。我记得很清楚,哪怕是在父子间最常见的那种嬉笑玩耍中,他都没有对我说过。

也可能是我从小就不太会撒娇讨宠的缘故。

他其实是个很古板的人。这话听起来分量太重。越是意味深长的话语,越不能轻易草率地说出口。

闭上眼睛,我仿佛又能回到数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时候天空已经很暗了,看不到光,头顶上涌动的皆是些像翻滚的浆糊一般的黑色物质,压抑,粘稠,冰冷,让人有种天永远不会亮的感觉。他不理会我的尖叫,老东西抱着我,我只能目送他的背影,朝着我不知道的方向远去。我看见他的蓝衬衫,他后颈露出的肌肤。他把额头靠在我流泪的眼睛上所传递过来的温度是暴风雨前最后的曙光,这一点微弱的东西也在烈风中理所应当地消失了。

这些印象是我死也不会忘记的事物。

 

02.

妈妈在生下我以后,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

到了最后,她在病房里躺着的时间越来越长。

每个适合家庭团聚的节日,甚至是恋人相会,比如情人节之类的节日,都是只有爸爸一个人和我一起过的。

他很忙,一年中休息的日子不固定,也少得可怜,他这么厉害的人是该忙些的。

他带我去吃好吃的。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最喜欢吃的就是炸鸡之类的快餐。他会在我贪婪地吃完自己那份之后,再纵容我吃完他那一份食物。

后来,餐厅就关门了。

他骗我说是餐厅被我吃倒了。其实我知道,是人类要把地球吃空了。

之后,他会再买一些礼物,带回去送给妈妈。他坐在床边握着妈妈的手,叨叨絮絮说很多事情,不厌其烦地说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说我爱你。

妈妈笑得温柔且虚弱。至少那一刻她是幸福的。

 

03.

“你爱妈妈吗?”我问他。

“当然。”他不假思索地说。

“我没听见你对她说过。”我质疑他。

他迟疑:“爱可以通过别的方式表达。”

“爱是什么?”我再次问他。

他想了想,然后亲吻了我的额头。

“你现在感受到的,就是爱。”

我趴在他的肩膀上,亲他的嘴唇。

“我爱你。”我固执地朝他告白,“你感受到了吗?”

他笑着点头,没有回答我。

小时候,我可以仗着年幼,亲吻这个男人脸上的每一寸。眼睛,鼻尖,嘴唇。这些都是我的。

虽然他还是没有对我说出我爱你。

 

04.

那年我才四岁,爸爸就离开我们,上天去了。

别误会,只是字面意思的上天——距离地面几千公里,算上地下城,距离还要翻倍的太空空间站。

我四岁的时候不懂事,只是念着爸爸什么回时候来。

我吵着说要他回来,我想他,再不回来我就该记不清他的模样了。

老东西狠啊,每当看到我这样的时候就装上旧的录影带,给我放南少林。他说这是姥爷看的,里面那个叫方世玉的小帅哥长得可像你爹年轻的时候啦!怪不得能勾走你妈的心呐!你想他就多看两遍这个!

 

05.

八岁的时候,南少林的光碟终于被我摔了。那里面的武打戏只会让我越看越想和他打架。

老东西又拿出个策马啸西风的碟片,说里面那个孟星魂也像他,这是你姥姥看的。

我看到那个笑眯眯地说着“姐姐让我杀谁我就杀谁”的漂亮青年,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当我想砸录像机的时候,老东西忙说不好看的话这里还有一部《乱世桃花》,里面还有个像我的……

 

06.

后来我就再也不说想他了。

 

07.

十一岁的时候,老东西把朵朵带进了我们家。

朵朵是我妈的名字。我愤怒过,我说我不可能叫一个比我小的女孩朵朵,我妈的名字没人能取代。

听起来很无理取闹,但那其实是一个孩子对于没能陪伴自己多少年的母亲微弱的维护。

老东西那时候不老,否则后来也不会因为想让我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去学车。他拿扫把抽我,一点都没手下留情,我爸都没有这样打过我。

当然,但我没有松口。名字是一个人在世间的符号,我不明白,为什么姥爷可以这么轻易把名字给另外一个人,他难道不想念她的女儿,难道不会因为这个名字一次次被牵扯起悲痛的回忆?

 

08.

可是后来我看到了朵朵。她那么小,还在襁褓里,大大的眼睛,小小的手心。她出生于这个时代,她的父母竭尽所能地生下她,水中的陌生人千辛万苦地托起她。正如我想要守护自己母亲的名字一样,她被拯救也只是人们善良的本能而已。我不知道她出生于这个时代并且活下来,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板着脸,伸出手指戳她的脸蛋,她用卷曲的手指抱住我的指腹,露出一个纯良喜悦的笑容来。

那一刻我的心突然变得很柔软了。被姥爷打过都没有屈服的我,败在了一个生命无暇的眼神里。

这一年地球停转了。北京最后一个黑夜结束后,迎来了无止境的白昼。这个城市的冰雪再也不会化开,也永远都看不到星星。人类面对无法掌控的局面,终于开始逃跑了,还是以几乎落荒而逃的狼狈姿态,走向了无尽的宇宙。

 

09.

十五岁的时候,我开始明白了一些事情。

那年我谈了场恋爱。应该说是我的初恋吧,纯粹是班上的女孩子向我告白,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就答应了。

一切都很正常,很顺利。理应是这样的。女孩很漂亮,很活泼。可是当她挽住我的手,拉住我想要亲热的时候,我就开始坐如针毡,从指尖到四肢百骸都开始发热滚烫像被火烧一般。心里总是充斥着古怪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像藤蔓缠绕我,在我心上扎着针,埋进尖锐的倒刺,叫我难受得无法呼吸。

她为什么喜欢我?或许是因为我有幸生得了一副好皮囊,有可能是因为我特立独行的性格吸引了她。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我不小气,也可不富裕,没什么资本让人傍上。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大家在这种混乱黑暗的环境中,都只想找个陪伴而已。是谁都行,是谁都一样。只是她恰好遇到了我,只是我恰好能给她这种安全感。

这段恋情最终无疾而终。但女孩也没有忌恨我——汪洋大海找浮舟,上哪条船不是上。我没有什么好的,也没有什么能让人记挂到一辈子都放不下的。

但,我深刻地意识到问题出在我身上。

我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10.

十七岁的时候,我明白的事情就更多了,人也越发叛逆起来。

很难免的,人类住进地下城。宗教信仰已经消失了,因为人们终于意识到,这世间没有神明。在灾难来临时,正道神明还是妖魔鬼怪都没有来救他们。

文明随着太阳毁灭被抛上命运的赌盘,希望一点点被冰冻凝固。

人类的情绪中掺杂绝望,癫狂,混乱,求生欲强烈却又淡漠爱恨生死——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地球上,情感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了。前太阳时代的婚姻关系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与今生今世毫无关联。散沙一般的家庭比比皆是,伴侣中的一方或双方随时都可以出门去寻觅新的温存,直到厌倦了,又可以归巢。

你能想象吗?几年前还可以诉说爱意的情人,如今就随随便便分开了;在灾难中都没有分离的伴侣,在不见光的地下分手了。毕竟,人口只剩下三十五亿,甚至比这还要少,有些人穷极一生都无法再遇到可能会遇到的人。你有爱的人么?你会舍得离开他么?或是说,你如何保证你爱着的人,陪在你身边的人,一辈子都爱着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身边?

我明白爸爸去空间站的那一天,就是决定了一部分人要被放弃的那一天。与其说是恨他,倒不如说我恨他所参与的与全人类有关的计划是多么无情可憎。我从出生开始,看见的就是空气中浓重的烟雾和颗粒,偶尔看见有星星的夜晚,便是幸运的。还有一些人,一出生就是看见漆黑的地下城岩层。要说他们不幸,或许日后不幸的日子还长着,谁也无法阻止这个时代。

然而我还是恨他。恨是比爱还鲜明的感情。如此这般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

 

11.

可恨的是,就算是这样,地下城还在用电子影像制造出窗户外虚假的青山与花朵,还在背着半个世纪以前的作家写出的文章,美其名曰“黄金时代体验课”。而这虚伪的教育计划还要在未来慢慢推进到每一个地下城学院。

十八岁的时候,我坐在课桌前,一边在课桌上涂鸦,一边听班里的女同学用做作的语气读舒婷的《致橡树》。她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眼神里却是一副被地下城乌烟瘴气污染腐蚀过的麻木不仁。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放屁。没有人愿意分担这些恶性天气,没有人愿意和他人共享灾难。这世界上的人总会有人为了保全群体,而牺牲另一部分。这世界上只有大难临头各自飞,没有真实的爱情。

她念完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在桌板上画了一个扭曲的木星。刘培强曾经说他去了宇宙,宇宙是一个很远也很美好的地方。骗人的,那里根本不好,只有无尽的苍穹和深邃的黑洞,所有浪漫的想象都是杜撰出来的。

 

 

12.

我受不了了。

我拎起我的背包径直走出教室。教这门课是个中年发福的男人,戴着宽厚的眼镜,衣服也总是油腻腻脏兮兮,浑身就写着为了学术不修边幅。大抵是因为进入地下城也经历了不少,他的目光总是显得愤世嫉俗而充满质疑。可能他的人生并不平坦,也从未如意,他把这点可怜的为人师表的权威淋漓尽致地发泄在了他的学生们身上。我同情他,但我看不起他。

他瞪着我:“刘启,你去哪?”

我头也不回:“不舒服,早退。”

我的脚要迈出教室大门的时候,我听到那个中年的地中海小声地嘟囔一句:“就这还领航员家属,关系户。”

我忘记了我当时做了什么。只记得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揪住了那个男人的领子。我想当时我的眼神一定很可怕,否则他也不会一副与年龄不符的惊惶样子。

为什么我会这么怒不可遏,为什么刘培强会是我的软肋,我明明是那么厌恶和他有关的一切,这根本说不通。

我的拳头微微颤抖,终究是没能砸在那个老光头狰狞的嘴脸上。

 

13.

但顶撞师长这事毕竟很严重,无论是在地面时期还是在地下城,这点就没有变过。这段时间几乎是我家庭的蒙羞时期,我一度在被学校开除的边缘徘徊,老东西每天都在唉声叹气,时不时叫我一声不肖子孙。人上了年纪就会多嘴多舌,哪怕他曾活在年轻的时代也不例外。但这绝不是我人生的低谷。我想好了,我要去学车,去地表的世界,不久之后我一定要走自己的路。

因为这事,我被老东西揪着耳朵站在通讯器前面,被迫向我爸谢罪。虽然我不觉得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我成年了,我可以对自己的事情负责。

他沉默了半晌,没有教训我,而是很小心地问我:“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天高皇帝远,他管不到我,无论我怎样为非作歹他也不可能从空间站跳下来落进家里揍我。但是假惺惺的温情我就会屈服了?

我翻了个白眼:“说什么都没有用,你不如骂我一顿。”

“你妈妈的事,我很抱歉。”

这句话激怒了我,把我的记忆带回到从前。我想起妈妈安详闭上的眼睛,想起她苍白如纸的面皮,冰冷地躺在红布上慢慢消逝在火焰中的身躯……

我愤怒地对他吼,说妈妈的死都是你错。你放弃了地面上的人,你也会忘记曾经在地面上的她,你一定会忘记爱情,变得和那些人一样吧!

他的脸上满是纠结和痛苦,但是还是用信誓旦旦的语气说他不会忘记的。

 

14.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在前太阳时代见过爱情的样子。我永远不能想象它会在黑暗中熄灭。”

 

15.

我冷笑。

“你撒谎。”

“妈妈到死都没听到你说过‘我爱你’。”

“我也没听到过。”

我说:“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理由。”

“但我想起曾经在地面上的时光,那些曾经活过的人们,我就永远不能忘记。”

 

16.

我知道他不会忘记。

妈妈往生那天,伴随她进入灵柩的私物,就只有一本小说而已。

这是她最喜欢也最珍爱的一本书,只是因为这是爸爸送的。在扉页上,爸爸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你的双眼是白昼里的黑夜,而我的是烈焰中的明月。”*

爸爸在空间站,大多数时间也都在休眠。

他离人世间太久了,事实上他和我都很年轻。

他手足无措我的长大,我迅速成为了一个比他高比他强壮有魄力的青年,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我。

我在镜子里看自己,眉眼间和他的相似之处。那是血脉给我们留下的羁绊。

我们都年轻,都尚年幼,学不会自己的角色。

片笺片玉,他从未说过我爱你。可是他是妈妈的明月,是我的星星。

现在,明月和星星都消失了。

 

17.

灾难来的时候谁也没有意料到。白色的荒原瞬间变得比熙熙攘攘的地下城还要热闹,我看到车窗的满目冰霜,就像末日又再来临了一次。我看到救援队来来回回地狂奔,看见好多人叹着气大声尖叫流着眼泪发出悲鸣。可以想象,在地下城的人们是怎样的惊惧和恐慌。灾难无穷无尽,带来灭亡和毁灭。可每一次人类都只会以更强大的方式新生。我们已习惯伤痛,习惯死亡,并更加努力地反抗。

唯有这次,人间仿佛已经走到尽头。

 

“为孩子死不需要理由。”他这样说,“刘启,你马上就可以看到我了。”

 

于是我看见人群和车队转头去发动机的方向。在前太阳时代,这里曾有凯旋的苍鹰,金黄色翻滚得像巨浪的溶金般的落日,现在当然只剩下一片灰色的荒原,还有死去的、被冻成冰雕的救援队,像一座座永恒的丰碑。灾难如此华丽,满地璀璨的火焰万丈光芒,不休不止地发出哀鸣,变成天地间的回响。

 

停下,停下,求你了——

“你不是四岁的小孩子了,对吗?我是个领航员。这是爸爸一生中最重要的任务。”

没人能阻止他停下。

 

18.

我朝着通讯器大吼:“混蛋,你还没有对我说过——”

 

“我爱你。”

 

世界静止了一秒。

他的声音在颤抖。

 

19.

“刘启,我一直都很爱你。”

 

 

“抬头,三,二,一。”

“你就能看见爸爸了。”

 

 

20.

我做过一个梦,在二十岁那年。

那年我学会了如何开那笨重的运输车。我觉得我是高兴的,因为那段时间我睡得挺好,不再浑浑噩噩的。

我梦见一路开车到了空间站地面基地,把刘培强接回来。一路上我都在恶狠狠地数落他,痛心疾首地骂他不着家,死脑筋,是个不懂事的父亲。他唯唯诺诺地答应,嗫嚅着道歉,我心里却畅快无比。

我把他带回家。他在厨房里做饭。我在餐桌前等着。他只会做一点简单的家常菜,说不上多好吃,但他系上那件朵朵的卡通围裙,军人挺拔的腰身倒是秀色可餐。

他仍按照小时候一样,倘若桌上有鸡肉,必定要分一只鸡腿在我碗里。我吃完自己那支鸡腿,像小时候一样,下意识往他碗里伸筷子,想了想,没有动。

他倒是很主动地把自己的盘子里的鸡腿夹给我,谦卑地笑了。

 

我牵着他的手出门,走遍地下城每一个角落。有逗孩子玩的小贩站在地下城的街道卖气球。卖鸡零狗碎的小玩意生意必然不景气,他把自己的脸涂成个滑稽的小丑,嘴角总是上扬的。我把所有红颜色的气球都买了。他是真的开心,嘴角咧得更开了。

他问我为什么买这么多红气球。

我笑笑说,过年嘛。

是的,过年。过年的地下城有俗世的烟火气,巨大的光屏放炮似的弹奏春节十二响,贴在玻璃上潮湿的窗花结了一层冰凉的霜,边角微微蜷曲。学校要很迟才放假,但也有零星几个偷跑出来玩的学生。每个人脸上都是红扑扑的。父亲站在那棵通了电才呈现出火树银花姿态的巨大植物下面宽容地笑,笑容里有无声的温存。

我把气球的线粗暴地拧作一团,跟个麻绳似的。然后系在他手腕上,系得乱七八糟,但是没关系。气球不会飞,他也不会跑。

我站在灯光下,和他耳鬓厮磨。

我注意到他头发白了。他耳尖红了。是被冻的吧?

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对。

我爱他,不可能有错。

 

22.

他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从来没有给过我选择的机会,总是让我注视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他古板,自私,自以为对我好,总是以无形的枷锁把我绑在地下城,还以为这就是爱。

可他又实在是个很好的人。他英勇忠诚,为人友善,成熟果敢,惟一一点柔情和破绽都用在了我身上。我知道他有很多朋友,他品德高尚,连天意都向着他——他想做什么的时候,全世界都会助他来到他想去的地方。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是我父亲,而是因为你是刘培强。一个非常值得深爱的男性。

 

23.

我看见从蔚蓝色的火焰中哗然升起一条银河似的绚烂颜色。

他这一生好漂亮,让人移不开视线。

整个世界都静着,烈风还是一如既往地很凛冽,带着些温热的味道,也不知是因为火焰还是爆炸。我的喉咙里滚出来沉重的低吼,变成困兽般的嘶鸣,我的灵魂都在嗡鸣震动。我想拽住他的手腕时跟他说“别去”。别去,爸爸。

我看见星火在宇宙闪耀,变成他的眼睛和脸颊,他的胡子和他的睫毛,他就要伸出臂弯来拥抱我,把我托在肩膀上看银河月光。他没说错,宇宙真的宏大又美丽,我现在才意识到他真是个浪漫的男人。我承认你说得都对,但是别去,刘培强。

 

但他还是会去的,无论伤痛,无论惊惧,无论是否只有死路一条,无论结局是希望还是绝望。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很想他。

我非常非常想。我蹲在地上用拳头砸着覆盖冰面的地表,嚎啕大哭,心痛得无以复加。我的心都碎了,我的四肢百骸一寸一寸碎了。我从来没有学会怎么去爱。我曾看到他的照片就难以抑制地思绪万千,于是我烧掉了他的脸;我在梦里看见他,他身后是玄幻漂浮的星座,褐色的眼睛那么明亮,于是我厌恶睡眠;青春期潮起潮落的欲望里,我曾把脸埋在他旧时的衣物里深深呼吸,满脸泪痕。

我有多么恨他就有多么爱他。这种感情是对是错,没人告诉我。

于是我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于是我开始恨我自己。

 

24.

黎明降临的时候人类便发起了反击。平原上的发动机燃起高耸的火焰,被点燃的气流像地毯一样铺展开来。而人类只是这冰川上的数个小黑点,只是在竭尽所能地活下来而已。

灾难让自私的人变得团结,也能让懦弱的人变得勇敢。

灾难不能让亡者复活,却让他永生。活着的每一个人都是亡灵的墓碑。

人类不再逃避,而是选择迎战。

我幻想了无数次的流浪地球,终于开启了新的征程。

新生的人将勇气镌刻于星空之下。有人珍惜生命,与爱人相守;有人浑浑噩噩,我行我素;有人渴望光明,为此奔波流离;有人在阴暗的角落苟延残喘,有人在广阔的地面生生不息。

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是一个世间。

而我还在思念着一个人。

那首《致橡树》,是我惟一有印象的现代诗。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我相信你只是变成星星了,因为那样的话,我深爱着的你就是不死的,只是化作了漫天的星河,变成你教给我的瑰丽诗歌,不用跨过五千公里的阴阳相隔。时间过了很久,我从寸头蓄起了小辫子,我站在风雪里,便觉得与你走到了白头。

可是——

在他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四五岁的小屁孩。他对我永远温柔体贴,都不能让我觉得幸福。

地球的明天没有爸爸。

我的爱情结束了。

 

【FIN.】

*出自《罗曼蒂克消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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