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天弦歌

行文悦己,也为悦你。
感谢你的阅读。如果你喜欢我的作品,我感到非常荣幸。
愿这个世界,和你的热爱一样纯粹。

【原创/悬疑】三日静寂

·简短的拙作。

·一个悬疑小剧本。



01.

我从睡梦中惊醒,眯缝着眼睛去看放在枕边的闹钟。

电子屏上的时间是08:00,星期天

近来我确实常常做梦,然而梦醒以后,却也常常记不得梦的内容。

他人关于梦的记忆总是依稀记得,再随时间流逝慢慢褪淡;我则不然,我能清晰地知道自己做过梦,但是做了什么梦,印象全无。

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想来也让人毛骨悚然。


我下了床。宿舍里静悄悄的,只有我一个人,舍友们大概是出去学习了。前几天我感冒了,一连好几天低烧咳嗽,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我从保温杯里倒了一杯温开水——我有前一天晚上在保温杯里储水的习惯,免得第二天再烧水,一来是浪费时间,二来是怕沸水的声音吵醒正在休息的别人。正当我准备开一袋速食面包当早餐时,我的手机发出了消息提示音。


我点开一看,手机里多了一条短信,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

“到天台来,我有话和你说。秦逸。”

号码虽然不熟悉,但是这个署名我是认识的。他是我男朋友……我们是恋人关系,或者说是岌岌可危的恋人关系。

三天前,我发现了他劈腿的证据——我看见了他的微信里,有和别的女性的聊天记录。我之所以如此确定,你也可以理解我是一种女人的直觉,因为对方无论是头像还是说话方式,都是完完全全的女性化思维。她的ID我记得特别清楚,叫“万华镜”。

他还问那个女的,说女孩子都喜欢什么。


当我看见这段聊天,我的手指都在颤抖。而短暂离开后又回来的秦逸发觉我找到了他的秘密时,也只是将手机夺回来,并质问我为什么要翻阅他的手机。

可能是刚聊上不久,他们的交涉程度并不深,但仅仅是这样的暧昧程度,就足以将我的怒火点燃。我们在公众场合大吵了一架,引来旁人对我们纷纷报以的注目礼,这对是学校风云人物的他无疑是一场没有来由的公开处刑。他一再忍让,希望我们能平静下来好好谈谈,但言辞激烈之间,我们提到了分手。

他沉默地离开,而我站在原地,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地上砸。


这场闹剧让委屈的我成为彻头彻尾的受害者,至少我是这么理解的。我的朋友安慰我。她伸出纤长白皙的指甲,在半空中画圈圈:“这有什么的,男人都是狗东西。再说了,地球上有35亿狗东西给你条,你还怕找不到一条好狗?”

我的朋友就是这样,擅长用理论数据来讲道理,冰冷而过分理智,但不得不让人折服。

对了,我的朋友,叫万静。

我忍不住把这个ID往她名字上扯的时候,她翻了个白眼说滚。


思绪回到现实。我盯着这条信息,心脏像是被针小小地刺痛了一下。我不知道为什么短短三天秦逸就要换一个陌生的号码和我联络,是因为想彻底切除和我的关系?那么,他现在找我,也是为了和我提正式的分手吗?

想到这里,我心底又泛起一阵酸涩。想来也好笑,明明是他对不起我,我本该愤怒地痛骂,先一步决绝地甩开他,但是事到如今,最舍不得的人还是我。爱情都是这样充满遗憾吗?我们的分手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征兆的,没有发生这件事以前,我们还在畅想,未来大学毕业的我们,该去哪个城市工作,然后定居,生活,成家,成就一段最完满的爱情长跑。

算了,不想了,我要扔掉他。我倔强地仰起脖子,努力把差点掉下来的眼泪憋回去。如果见到他,我一定不能再优柔寡断,要痛痛快快地宣泄我全部的怒火。


快到约定的时间,我收拾清楚,便出了门,去往教学楼顶楼的天台。教学楼的天台平日空无一人,因为这里的楼梯很窄,很少有人会往不好走的地方去;视野也不好,天台的面积很小,抬头只能望见一方四角的天空,教学楼还背靠着山,天气不好的时候满目皆是缭绕的云雾,一股子废弃的荒凉感。

再说了,在座的各位都是大学生社畜,哪里还有闲心跑上天台,像小孩子一样抬头仰望天空,或是像中二高中生一样幻想拯救世界呢?


秦逸还没有来。狗男人连提分手的见面都能不准时。

我气结,又非常郁闷,于是漫无目的地绕着天台的边缘开始散步,一格,两格,三格……我踏着地砖朝栏杆走去。话说,我还没从高楼俯瞰过校园的场景呢。

“这里好高啊。”

我趴在栏杆上,看见了灰蒙蒙的教学楼、郁郁葱葱的暗色调的树木,还有小黑点一样移动的两三人群,这些事物离我看起来都很遥远。忽然,我感觉自己的头顶上有阴影落下,是人的影子。是有谁来了吗?


“秦——”

我没能说完这句话,我也没能顺利转回头看来者是谁。

因为我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像是被掼起来一般,从栏杆上翻出去了。


我被人推了下去。

我最后看见的是教学楼底下灰色的枯叶,那颜色像是铺在灵柩里的灰白的布一样。



02.


“啊——”


我大喊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

我大口地喘着气,胸膛里剧烈的心跳证明,我并不是在天堂或地狱。

再环顾四周,我也并不是身处教学楼或是医院,我竟然还躺在我的床上。

我在宿舍里,电子时钟的时间显示早上8:00,星期天。

我坐在床上,真切地感受到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等一下……

我忽然冷汗下来了。

我居然清晰地记得梦的内容,而且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忘却,反而记得越来越清楚。

我……从楼上坠下来,死了,在梦里。


死亡带给我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我一时半会儿都没能缓过来。

我下床,差点摔倒在地,因为我的手脚都在发凉和打颤。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我自己的书桌前,拿起保温杯猛灌了几口水。当温水急速流过咽喉,我才感觉自己僵硬的躯体慢慢活了过来。

是梦吧?一定是梦,不然我怎么可能还站在这里,停留在星期天的早上八点?


“叮咚。”

手机的短信音,让我浑身的血液降至冰点。

陌生的短信,同样的内容……


我的梦境,变成了真实发生的事情。



然而我决定前去赴约,因为我想到了很可怕的可能性。

凶手,会不会是我曾经的恋人?

知道了这一点再去奔赴自己的死亡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但我太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了。而且,说不定,因为我在梦中预言到了这件事,我能够就此逃过一劫呢?

这回我依然按照约定时间到了天台,只不过我是从天台另一侧的安全出口走的。我没有站在天台的边缘,而是悄悄找到后门,躲了起来。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我看到有个人走到来天台中央。

那是秦逸的背影。他拿着手机,很茫然地在天台转了一圈,似乎是在找人。

但是他似乎没有找到要找的人。他挠着头,“啧”了一声。过了半晌,他离开了。

秦逸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他是学生会主席,长得温文尔雅,品学兼优,人品操守也是人人认可的,我当年也是被他的好皮囊和纯良无害的行为举止给骗到了。更重要的是,他今年在争取一个名气很大的公司的offer。而那个公司,很看重人才的社会评价。

上次在公共场合的吵架,已经给他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如果我把他劈腿的事情传出去,一定会被人到处议论吧?一旦风评被害,他就翻不了身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难道说,他会为了这种小事来谋害我吗?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看见他从天台的另一个出口走下去,我也颤巍巍地从自己所在的通道往下走。由于躲藏太久,直起身的时候,我都腿脚发软。

头好晕……

楼道里很黑,静悄悄的,我感觉每一步都踏在厚重的灰尘上。同时,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很奇怪,嘴唇很干渴,想要喝水,喉咙不自觉地发出像被撕裂一般喑哑的声音。

我觉得不对劲了,楼道不应该这么暗,明明是早晨,却像是天黑一样。我的视线所及之处像日落那般沉沦下去。我的胃部突然出现了灼烧的痛感,这种感觉很奇怪,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仿佛都在移形换位。恐惧和慌乱之间,我再一次体会到了飞起来的感觉。


因为我踏空了,整个人直挺挺地向下坠去,意识迅速从我的身体里抽离开来。

无数级台阶翻滚后,我软软地趴在地上,像爬虫一样,唯一有所感觉的,是自己的额角流淌下了温热的液体。



03.

都已经到了第三节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

我是倒霉的主角,我叫林沦。沦,是水起波纹的意思。如今我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像是老天爷往我这一潭平静的水里丢下石块,试图毁灭我波澜不惊的表面人生,丢的还是一块惊天巨石。,

我现在正在经历我人生中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怪圈之中。


当我再次从梦中惊醒,而发现自己身处星期天早上八点的宿舍时,我意识到,这是我的第二次轮回了。

这像是一个游戏,如果我在这一天死亡,我就永远等不到星期一的日出。我会不断重置到游戏开始,也就是星期天的早上八点,一遍遍地尝试通关这场恐怖的求生游戏。

而我清晰地记得我的失败记录,就像是游戏存档一样。


我努力克服我心中的恐惧,一遍遍地回想。

到了时间点,我果然收到那条自称是我男友的来历不明的短信,我想了想,决定当做没看见。

门也不出,这总该可以吧?

然后,就是为什么在上一个“星期天”中,我明明没有和秦逸碰过面,却还是摔下了楼梯。而且死亡前那种恍惚的感觉,让我觉得很不对劲,很不舒服。

这是怎么回事?那种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中毒了。

我还是选择了故意赖床,如果一整天不下床,要死除非我是睡死过去的。

十点左右的时候,我还待在床上。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我心一紧,火速裹好被子装睡。起床的时候,我特别对门做了点小手脚。此时门是虚掩着的,不管谁都可以进来;同时,谁进来想做什么,我也都看得到。

我看见我的舍友周妍走了进来。

她朝我的床位看了一眼,我立刻闭眼假寐,恨不得连呼吸也屏住,生怕她看出什么不对劲。

她似乎是谨慎地看了一眼我所在的方向,然后走开了。我偷偷眯起眼睛,看到她左顾右盼,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了以后,拿出一包白色的粉末。

然后小心翼翼地撕开,悉数倒进我的保温杯里。


我的心凉了半截。

她是和我互相不对头的舍友,平时生活习惯上,我们就有差异。她习惯早起,我热爱熬夜;她嫌弃我洗漱时间长,我嫌弃她没事爱起哄闹腾……最最过分的一次,我们都对彼此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她抄了我的材料而先提交了作业,导致我那年的报告不得不重新写过以后才得以提交;

而我怀恨在心,关掉了她的闹钟。

她考试迟到了。

于是那一年的期末考排名,她并不在一个很好的名次。

我们视彼此为眼中钉,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手与自己旗鼓相当。我是完全有理由相信她会选择在这种时候谋害我的。

只因为今年的全额奖学金名额,只有一个。

而且极有可能在我和她之间里产生。

我是她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也是最有望拿到奖学金的人。


我死了的话,就没人和她抢奖学金的名额了。


我不能动,我不能发出声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无法去阻止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以后,再自以为没人发现地悄悄走出宿舍。

或许是因为我尽管厌恶她到了一定境界,心中却还怀着一丝侥幸,觉得不相信我们真的有恨彼此到至对方于死地的程度。


我当然没有再喝被动过手脚的水,而是心如死灰地把连水带杯一起扔进了垃圾桶,然后疯了一般地冲出宿舍。

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要逃,我要逃离这个罪恶的星期天。



万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她是数学系的高材生,名列前茅的那种。

而我光是看到数字就烦,更别提学了。

“你相不相信我已经死了两次的故事?”

当她看到我气喘吁吁地跑来教室然后问了她这样一句话,登时翻了个白眼:“有病就去治。”

“你要相信我!”我急得语无伦次。

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周末,一个人霸占一间无人管辖的小教室。面对着空无一人的课桌椅,她可以在黑板上演算上一整天的数学公式。此时她显然不打算理会我梦呓似的话,又转身在黑板上板书:“一两次死不了,也会死第三次第四次的。人活着就是要死的。”

我不能理解她漠视生死的态度,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万静其实是个相当美丽的女孩子,她有着乌黑的短卷发,皮肤白皙就像瓷娃娃一样,那双大眼睛流露出的总是疏离淡漠的情绪,叫人无法轻易接近她。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明明很漂亮的她却鲜少有人追求。不过,地球上35亿的男人,高傲的她大概是一个也看不上吧。

“那就当我是给你讲个故事吧,我的故事。”我有气无力地说。

出乎意料地是,她像是认同了一般,回过身来,请我坐到讲台下的椅子上:“你说吧。”

怎么看起来她像是老师、我是学生一样。

但我不能放过这个愿意让她倾听我故事的机会,我理会了理思绪,尽可能详细地给她讲述了这重复的两个“星期天”发生的故事,包括前因后果……我那些人际交往中不堪的龃龉。




“……这太离奇了。”饶是冷静的万静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确实离谱。”已经死了两回的我饱受折磨,奄奄一息地说道。

“但是我愿意用一些相对科学的说法来描述这种现象。”万静说。

我抬起头。

万静随手抽出一张稿纸,然后把它撕成一张长方形的纸条。

“拿一张白的长纸条,把一面涂成黑色,然后把其中一端扭转180°,就成为一个莫比乌斯带。”她一边说一边这样做了,一个“8”形状的物体出现在她手中。

“什么意思?”我很困惑。

“比方说,人的生命是一张纸条,活着的时候是白色,死了以后变成黑色。一张正常纸条是由白到黑,平铺着延展;而你的生命纸条,黑色和白色连在了一起,这就说明,你的生命纸条变成了循环。那么当你死的那一刻时间成为结点,你就会永远困在这一天。

她说出这段话时,我就感觉自己像是在莫比乌斯环上爬行的蚂蚁,爬来爬去,爬不到尽头。

“怎么解开?”我沮丧地说。我对理科一窍不通,万静方才好像在黑板上写了满满的[0,1]×[0,1]的矩阵,数字我都认识,组合起来我却一个也看不懂。

“对于别人我可能会说,去研究数学的奥秘吧;但对你这个榆木脑袋,我还是劝你,别研究了,剪断它吧。”她的笑容有些戏谑似的轻蔑,“找到真正杀死你的人,就能避免死亡结局了吧?”


我走出教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目前我还没发现新的杀意,但我已经平安地活到了下午,是不是说明,我有可能安全地度过这一天?

但我很快明白我想错了。


当我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我的背后忽然泛起一阵凉意。

一道黑影自我头顶而来,伴随着疾风,和响彻我耳畔的重物打击声。

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很快我明白过来,那第一声的打击声是砸在我脑袋上发出的声响;第二声,我听到大概是颅骨碎裂的声音;第三声,是我倒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我看见了那个“罪魁祸首”——一本非常、非常厚重的书。书名我已经看不清了,只记得作者里,似乎有一个,约翰·李斯丁

很快,我将什么也听不到。我破碎的脑海里反复重复着一句话——



这一次,还是没赢啊。



04.

第三次轮回,我已经可以平静地睁开眼睛。

我讶异于自己接受猎奇事物的速度,但是你要明白,如果一个人在生死之间反复横跳多次,那么他对任何刺激的事物都只有麻木的反应程度。

这一天,我将重演我的悲剧,但我不打算就此退缩。

星期天,早上八点。我已经按时苏醒过来。

面对那条陌生的短信,我编辑了一条短信回复。

“不必再找我了。分手吧。”

但是不曾想,这条短信发出去后,很快又有新的信息进来。这回居然是我备注过的秦逸的号码。


“对不起,小沦。再过几天是我们的恋爱周年纪念,我一直想给你一个惊喜。但我不知道给你准备什么比较好,所以才咨询了你的朋友,让你误会了。我们什么时候见一面吧?”

秦逸还在用他原本的号码?那这个陌生的号码是谁的伪装?我脊背一阵发凉,再回拨秦逸的号码,甜美的系统音告诉我无人接听。

我忽然有种预感,我可能见不到他了。

我顾不上一切,冲出宿舍门,在转角与一个人撞了满怀。

是周妍。她吃痛地捂住和我撞到的地方。

这个人,这个要下药害我的人。我怒火中烧,用力地抢夺她的挎包。她震惊地看着我,避之不及,真的让我搜出了那包白色粉末。

“这是什么?你要做什么?”我愤恨地望着她。想必当时我的表情一定看起来像是要吃人。

她可能第一次被我如此不顾脸面指着鼻子指责,于是平日的气焰也消退了不少,声如蚊呐道:“感冒冲剂。”

“感冒冲剂?”我不可能相信,这是她的骗局,“你是想放在我的杯子里吧?”

“是感冒冲剂啊,”她委委屈屈地说,“实话跟你说,看你最近老咳嗽,又强撑着身体不肯喝药,我是有点记挂了。正好你朋友托我给你送药,我寻思着放进你的杯子你自然就会喝了。偷偷摸摸地干也是因为怕你误会我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其实我也不是老爱和你对着干的,你明白吗?”

我呆呆地看着她,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忽然失声痛哭起来,她诧异地看着我,有点害怕又有点担忧地给我找纸巾。

在死亡前,我得到了全世界的爱。然后很快,这些爱就要离我远去了。

下午我没有去找万静。我借故把周妍也赶出了宿舍,让她晚点回来。除非我平安地度过这一晚,否则我不想让别人被卷入我的灾难之中。

还有就是,不知道那位一直萦绕在我生活中的、与我的男友和舍友都接触过的、像幽灵一样的“我朋友”,是谁?

时间滴滴答答地流逝。下午无事发生。我依然不能放松警惕,因为死神依然在暗处窥探我。



傍晚的时候,全校忽然断电了。

所有亮光熄灭,世界陷入短暂黑暗。整片校园发出异口同声的惊呼,连待在宿舍楼里的我都听得见。我裹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我真的要见不到人间的日光了。



约莫一个小时后,更令人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一片静寂中,我听见我的宿舍门口处传来了剧烈的撞击声。

“砰!砰!”

“咣!”

“砰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巨大的动静吓得我尖叫起来。那感觉像是死神来找我索命!我从床上跳下来,冲到阳台尽可能远离宿舍门。该死的手机居然在这个时候没充满电,显示电量告急,我可能打不出多少求救电话了。

我打给秦逸,秦逸仍旧无人接听;我犹豫了片刻,没有把周妍卷进这件事,我果然还是不愿辜负她片刻的真心;最后,我颤抖地拨通了万静的电话。


万静这个人,很奇妙,她身上有一种我看不透的气质。她是数学系的,我是艺术系的。我非常爱解读他人的名字,于是我戏称她的名字取自“万籁俱静”,清冷,纯粹,干净,给人一种很空灵的感觉。她微微一笑,说道,你怎么理解都行。

她那么勇敢,她那么聪明,她解开了莫比乌斯环的秘密,她一定会来救我的。


“救救我!万静!”我几乎是朝着电话听筒在哭喊。

万静接通的瞬间门外的躁动似乎小声了一点。万静用她克制而冷静的声音说道:“你在哪里?宿舍吗?我来找你。”

电话挂断后门口又疯狂地开始轰炸我脆弱的宿舍门。巨响在十五分钟后逐渐消失。最后响起的是轻柔的敲门声。

“我。万静。”门外的声音说。

我抖如筛糠地打开门,看见她清俊的面孔,竟痛哭流涕。

万静抱着我,柔声说:“我看到有一个人举着木椅子,要砸开你的宿舍门。见有人来,跑了。”

我浑身又是一抖,又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房门口放着一本书,一本数学著作,署名里有约翰·李斯丁!

是那个恶魔!那个懂莫比乌斯环定律的恶魔来过!他一定会来的!他一定会再来的!

隐约间,我仿佛又听到了重重的打击声和脚步声,情绪崩溃地跪坐在地上。

万静安抚地拍着我的手拉我起来:“跑,不管谁要害你,我们现在逃走。”

宿舍区有门禁,我们不可能在这个点闯出宿舍楼。万静拉着我,在昏暗的安全通道灯的指引下,跑到了高层去。我的精神紧绷,已经无力思考其他,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走。


此时,我们站在了宿舍楼的天台上。万静当机立断锁上了天台的出入口,让这里变成了一座安全岛。

我稍稍有了些安全感,像濒死的鱼一般,大口地喘气。出来之前看了时间,是11点半。现在,可能快到零点了。

过了零点,我就能活下来了!





“逃到这里,那个要杀你的人应该不会来了吧?”

万静用温和的声音问我。



我听到这句话,沉默了几秒,猛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


万静不明所以地盯着我。


“你的手上,有木屑。”我说。

“啊,那是刚刚搬开你门口破碎的木头蹭上的。”她说道。

“约翰·李斯丁的著作是你的。他研究了莫比乌斯环。而上一次轮回,你计算好了落地点,用这本厚厚的书砸死了我看。”

“书人人都可以有,巧合而已。”她说。

“我去你那边的时候,你在演算的矩阵,是莫比乌斯环问题。”我说。

“理科的东西是相通的,我乐意研究这些,你也知道。”她说。

她太冷静了。我几乎都要被她骗过去了。

但我还是几乎要咬碎了牙,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今天,我没有去找过你,也从未跟你说过有人要杀我。”

“……”

“按理来说,所有的轮回,应当只有我一个人在周而复始,所以,记得我经历过的事情的人,也应该只有我。但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事……你有上一次轮回的记忆?”


“很简单,因为我也死了。”万静的声音很轻,很缥缈。

我的瞳孔骤然缩小。

我看着她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把我逼至栏杆。一格,两格,三格……地砖的边缘线是如此纤细,我的身后就是万丈高空,再也退无可退。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第一次轮回她约我出来,把我推下高楼;第二次她借用感冒药的名义给我下毒;第三次是用高空坠物……“万华镜”是她,陌生的号码是她,给我毒药作为“感冒药”的是她,砸我门恐吓我的是她……每一次每一次,都用了不同的方式,为了让我再晚一点察觉到,这是我们纠缠不休的、轮回的宿命。


可是,说要带我逃离这里的也是她。


“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么?”这是我最后一个问题。

“谁知道呢?”她又换上了那种清浅的戏谑笑容,“死得多了,总会忘记自己最开始是怎么来的。”

我又想起她曾在教室里,背对着满黑板的冰冷公式,用波澜不惊的淡漠表情和我说过的那句话:

“一两次死不了,也会死第三次第四次的。”


人活着就是要死的。


于是,我再一次由衷地感叹命运的荒诞、生命的寂寥和世事的无常。


“我们是朋友吧,你怎么可以比我先逃离星期天?”

“我们一起吧。”

“我要把你永远困在这里。”

她这么说了。


在天台上,我再一次被人推下楼。

















但是这一次我不想坐以待毙。

被推下楼的瞬间,我住了她的手腕。

我用尽全力,死死拽住,再也不放手。


我输了,但我也赢了。

我们像一对折翼的鸟一样,一同飞往地狱。

这一刻,电光火石间,我明白她死去和进入轮回的理由了。


不过一切都晚了。














“诶,这个故事为什么要把我写成主角?而且,你的角色好可怕……还是说,这是一个更盛大的莫比乌斯环?

林沦读完一篇万静写出来的小说文稿,抱怨道。奇了怪了,万静明明是数学系的高材生,为何偏偏执着于写一篇悬疑小说?

万静笑了,笑得很温和。

“你觉得呢?”



一阵风吹过。

林沦背后的大门被很用力地关上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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