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天弦歌

【戏精宿舍/现欧】看不见的朋友

文/弦君

·又名《看不见的男朋友》

·更一次初心cp，把爷青回打在公屏上【不是

·参考“白色恋人”，以【冬季】为关键词进行的同人创作。

·ooc慎，私设多。8k字+，一发完。

·大学以前的高三学生高述x 因为意外变成Siri的欧阳

无法触及的恋人，也可以是屏幕中的你。

很久以后，高述才想起，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淡淡情愫是和那年的初雪一起结束的。

欧阳最初是被摩擦声吵醒的。

他茫然地望着天。然而视野里没有印象中的天花板，四周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漆黑。

等等，这是哪里？

他尝试着想动弹自己的身体。或许是太黑的缘故，他并不能确切明白自己的处境，似乎连知觉也跟着一并丧失了。

摩擦声很遥远，很细微，伴随着轻浅的呼吸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欧阳屏息聆听，感觉到这似乎是有人在用力擦拭着什么的声音。

接着，前面出现了一道光。

在黑暗中待了太久，欧阳反而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亮光，于是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缓过劲来后，他睁开眼睛，发现一个窗口一般的东西呈现在他面前。

透过窗口，他看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这似乎是一个人的房间，作为个人卧室又似乎比平常人家的房间要大得多。书桌衣柜紧贴墙壁，书架上的每一层的书都是大小一致而且排得满满当当；被子被平整地铺在床上，一丝褶皱都没有。

怕不是个强迫症患者的房间，欧阳感叹道。

接着他循声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他看了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生。男生背对着他，戴着口罩，穿着手套，左手拿着一个喷雾瓶右手拿着布在擦拭床头边的书柜。欧阳眯起眼睛看，勉强能看清瓶子上写着酒精的化学式。

忙活完了一阵，男生摘掉口罩，如释重负地坐在了书桌前的椅子上。

欧阳发觉那是个很好看的男生。五官俊朗眉清目秀，挺直的腰身被裹在居家的毛衣里，伸出的手白皙修长且骨节分明，整个人冷淡如同早春的梨树。

要是他笑一笑的话整个人都气质大概就会不一样。但是，男生脸上没有任何笑意，眉目间有些许压抑。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欧阳震惊了。

男生的手突然朝他伸过来，他被迫和男生对视了。

欧阳：“？？？”

咦！？他为什么会被一个男生举起来！

男生拿出了一个黑色的耳机线，把金属的那一头插在了他脑袋上方的位置。

欧阳：“？？？”

仔细一看……卧槽，这款耳机好像是他梦寐以求的潮牌！

等等这不是重点。

欧阳按捺不住，趁机大叫起来：“喂，这是哪里啊？”

男生很明显受到了惊吓，手松开了。欧阳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一声“啪嗒”的巨响后，他又重新回到了黑暗中。

那男生一激动把手机给摔了。

欧阳：“……”

好在他的视角很快就恢复了。映入他眼帘的是那个男生惊疑不定的表情。

高述：“是不是我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

欧阳又吼了一遍：“喂喂，我是谁我在哪你又是谁？”

欧阳：“……等等第一个问题去掉，我知道我是谁。”

高述：“……”

高述仍旧是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

欧阳：“快说啊！”

男生给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

高述：“你为什么……在我手机里？”

欧阳用了足足一个小时来消化自己的处境。

欧阳：“你说，你不小心点到了Siri，结果就听到我在说话？”

高述：“……对。”

欧阳：“我说的话还转化成了文字显示在屏幕上？”

高述：“……是。”

欧阳：“然后你跟我说话也都是在Siri的界面？”

高述：“……没错。”

欧阳：“没错个屁啊！这不科学好吗？给我五分钟，我要冷静一下。”

高述：“……”

五分钟后。

欧阳：“我冷静一点了，你有什么感想？”

高述：“现在的手机这么先进的吗，Siri装得像个人一样……”

欧阳大怒：“老子本来就是人！我还以为你接受了这个设定！”

高述竟然开了个玩笑：“加油，说得已经快像真的啦。”

欧阳愤怒起来：“你妹！你以为我想在你手机里待着？”

高述脸色也没用比他好看到哪里去：“我可以重装系统。”

欧阳：“什么，不行！万一我被永久删除了怎么办！我要回到自己身体里去，我要回家！”

高述突然把手机往桌面上一盖，藏进层层叠叠的作业底下，然后抓起钢笔。

一个男人走进来了。

他板着面孔走到高述身后。

高述：“……”

他没有回头，手上握着的钢笔也没有停下书写。

面相威严的男人信步在偌大的卧室里逛了一会儿。

“又做卫生了？”

高述：“……嗯。”

高父：“你这毛病也不知道是怎么惯出来的。还不如拿这点时间去做功课。”

高述：“……”

高述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确认男人已经走远，才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机。

欧阳：“……刚刚，那是你爸吗？”

高述：“……嗯。”

欧阳：“还挺凶的哈。”

高述：“不说这个了。你说你想回去，你家在哪？”

欧阳报了一下家庭住址。

高述：“川渝的？”

欧阳：“嗯。”

高述：“难怪脾气这么炸……”

欧阳：“你嘟囔什么呢？”

高述：“没什么，我是说，你可能不太能回得去了……至少我没有能力带你去那里。”

欧阳：“为什么！？”

高述：“这里是我家。在江苏南京。”

欧阳：“……”

欧阳：“…………”

欧阳：“………………”

欧阳：“卧槽卧槽卧槽我要冷静一下……”

两分钟后。

欧阳：“冷静完了。来，报上你的名字。”

高述：“……”

欧阳：“既来之则安之，以后就是同居关系，请多指教。”

高述：“这算哪门子同居啊，你是不是日剧看多了。”

欧阳：“是啊，你怎么知道，新垣结衣是我老婆！嘿嘿嘿。”

高述：“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你的痴汉笑，快醒醒吧。”

欧阳：“那你快说嘛。”

高述：“……高述。”

欧阳：“……我讨厌高数，你为什么那么难。”

高述：“是叙述的述不是数学的数！笑话太冷了！”

高述：“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欧阳：“天地無用。”

高述：“……”

欧阳：“你也可以称呼我为新垣结衣的老公。”

高述关掉Siri界面。他已经有重装系统的冲动了。

Siri的界面主动跳了出来。

欧阳：“兄弟别，我错了。”

欧阳：“我叫欧阳。”

高述：“……没了？”

欧阳：“没了，在下姓欧名阳，川渝人士……”

高述长按关了机。

第二天早上，高述起床，开了机。

他还是有些不相信，觉得这是手机厂商最新的设计。没想到他一开机，Siri的界面就蹦了出来。

欧阳：“哈哈哈，看我帮你肝了阴O师，还给你抽了一个ssr出来，感谢我吧？”

高述：“你做了什么？？？”

欧阳：“我发现我可以读取你的应用权限，我就玩了你的游戏，然后……”

高述立刻点开那个放在角落、他百年肝不上一回的游戏。

一个明晃晃的大天狗在他的图鉴里。

高述：“……”

高述：“你还动了什么？”

欧阳：“我就动了游戏，没别的了……”

高述气极：“不要乱动我的东西好吗？”

欧阳：“我又没怎么样，你那么大脾气干嘛？”

高述愤而再次关机。

中午，高述再次开机。

手机是必要的工具，他不可能一整天都关着。而且他经济还没有完全独立，没办法把这款新手机扔了再换一部，只好决定勉强忍受欧阳这个bug。

这回欧阳的声音又先一步跳了出来。

欧阳声音干巴巴地：“……对不起，没替你考虑。”

高述：“……算了，没事。”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打开应用关了几个权限。

欧阳：“你这分明就是有事……算了算了。”

高述：“考虑到你一直待在里面也挺无聊，剩下你就随便玩吧。”

欧阳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立刻欢呼道：“哦！老高万岁！”

高述：“……”

欧阳：“从今以后我们就是老铁，所以叫你老高没毛病吧？放心，游戏交给我，帮你代肝不要钱。”

高述忍不住笑了一下。

高述的笑不夸张也不热烈，像云开雾散见日出，有几分惊艳颜色。

欧阳：“你笑起来的时候好看多了。”

高述：“……”

欧阳：“……咳咳，刚刚那句不算，溜了溜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欧阳还是经常在高述打开手机的时候暗中观察他。

于是他发现这个人的生活真的很无趣。

老师和颜悦色地请他组织活动，他总是全应允下来，不再提出要找帮手；女生对他暗生情愫，总是被他寥寥几句打发开；男生找他一起进行体育活动，他总是婉言谢绝。

他总是用客气而生分的态度，远离人群，把自己与热闹的世界隔离开来。

尽管每天都有人围着他，但他在人群里也还是一样的孤独。

高三意味着永无止境的晚自习与作业。放学后，同学们三五结伴地走出校园觅食，好赶回来做功课。

高述也走出校园，然而他的目的却是回家。

欧阳：“你不晚自习？”

高述：“学校人太多，晚上很潮湿，不舒服。”

高述一边对着手机说话，一边路过操场。操场上有男生在挥汗如雨地打篮球。不知怎么的，篮球忽然从球员手上脱了手，朝高述飞过来，砸在他身上。

“哎呀，对不起哦。”男生是高述的同班同学，朝他招手致歉，脸上却带着隐隐约约的讥讽笑意。

“没事。”欧阳听见高述这样说。

他按照原来的速度继续往校门走，僵硬得像一个木头人。直到走到墙角，他才半弯下腰，像是身体不适一般地捂住嘴，视线刻意避开衣服上被篮球沾上的污渍，慌乱地看向别处。

头顶上的夕阳把天际染成昏蒙的茶色，又温柔地把光辉撒在孤独的少年身上。

欧阳：“你没事吧？”

高述缓了一下。

高述：“没事。”

高述顿了顿：“是我自己有点……”

欧阳迅速打断他的话：“这个时候转移一下注意力就好了。你吃过饭了吗？”

屏幕外的高述摇了摇头。

欧阳：“那正好，我们去吃饭吧！”

说着他用网络和GPS迅速列了一张附近小吃店的地址，俨然一个标准的Siri。

高述：“我要回家……”

欧阳再次打断他的话：“管他那么多，看你回家也不快活，还不如迟一点！”

语气里满是想要出逃世界的豪情壮志。

高述沉默了，粗略地扫了一眼。

高述：“……酸辣粉牛肉面水煮活鱼，怎么都是辣的？”

欧阳：“冬天不吃辣的吃什么啊？”

高述：“那是你的口味吧，我吃不了辣。”

高述：“况且，要吃也是我吃，你拿什么吃？”

欧阳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用眼睛吃。”

然后欧阳不死心地再发来一个地址：“这个吧，试试这个。”

手机上是一家小火锅的地址。

高述：“一个人吃太尴尬了。”

欧阳：“我啊，我在啊。”

高述：“……”

欧阳：“求你了，回不来家也让我感受一下家乡的美食，以排解思乡之情。”

欧阳一本正经的语气，让高述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火锅很小，确实是适合一个人吃的那种。白色的汤底在灯光下蒸腾出热气，足以温暖人心。

高述把手机放在了火锅对面。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他在和女朋友视频聊天。

欧阳很不满：“为什么是清汤锅！”

高述一边拿开水涮餐具一边说：“因为是我吃，不是你吃。”

说着高述往火锅里加了几味火锅料。

欧阳：“你你你……你把手机拿近点。”

高述把手机对准火锅，也有了点开玩笑的闲情逸致：“给你感受一下清汤的魅力。”

只听几声咔擦。

高述：“……”

欧阳：“帮你留住美好的回忆。吃过火锅，冬天才算完整。”

欧阳顿了顿，又说：“天冷别亏待自己，记住了没啊。”

高述这才意识到，这是欧阳一种笨拙的安慰方式。

他也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于是他看着冰冷的屏幕，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来。

走出火锅店，寒风立刻灌进了高述的衣领，驱散了他在火锅店里积攒的暖意。虽然冷，但家还是要回的——他可没有夜不归宿的勇气。

他沿着小路慢慢地走。夜幕像巨大的胃包裹住了天地，慢慢消解着人们心中的情绪。路灯亮起来，闪烁着的微光在傍晚的寒流里延绵成一条星河，倒也算璀璨夺目。

欧阳：“免费游南京，不错不错。”

高述：“……你也算没心没肺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唇角无意识地扬起了柔软的弧度。

回家的路上，他发了一条朋友圈，配上火锅的图片。

“吃火锅去了。”

虽然只是个一人火锅。

在打字的时候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于是补上一句：

“和朋友一起。”

“你为什么怎么晚才回来。”高述到家的时候，男人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高述面不改色地说：“天气太冷就没赶回来，在学校学习了。”

“我不管你去了哪里，你要是达不到我给你的目标，就给我滚出这个家。”高述走向自己的房间，身后是高父冷冷的责骂。高母劝他的时候，还不忘提醒高述要更加努力。

然而无论是鼓励还是打骂，都是给自己施压，这点他们根本就不懂，也无法体会到。

高述关上了房门，在书桌前坐下。

听到全程对话的欧阳：“老高。”

高述：“对不起，让你听到这些。”

欧阳很少见地扭捏起来：“不，其实没什么。”

高述：“有什么话就说吧。”

欧阳：“其实，我觉得，我们的相遇，可能并不是偶然。”

高述：“……？”

欧阳：“其实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欧阳：“那天，是我关注的某个游戏的发售日。”

高述：“噗。”

欧阳：“不准笑！严肃点！”

高述：“好。”

欧阳：“所以那天我从学校翻墙出去去网吧了。”

高述：“……熊孩子。”

欧阳：“你丫少说两句！”

高述：“行。”

欧阳：“但是那天玩得太忘乎所以了，被在学校周边巡逻的教导主任逮住了。他押着我，他押着我，给我爸打电话，让我爸赶过来。”

欧阳：“我爸从小就对我很严格。他扇了我一耳光。我虽然叛逆，但自尊心还是挺强的……一气之下我就跑出去了。”

欧阳：“然后，我好像就是被车刮到了，醒来的时候就在你手机里了……”

高述：“……”

欧阳唠唠絮絮地说着：“我从前就不敢善于社交……好吧，其实我有严重的社恐。”

欧阳：“在学校里我就是独来独往，一整天下来可以不和任何人说上一句话。同学认为我是个怪人，老师当面说我是个不合群的孩子。”

“我每天愤世嫉俗，恨不得逃脱家庭和学校的桎梏。但其实我自己也明白，我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高中生，没有一技之长，还是个宅男，过着绝无出息的生活，也看不到未来的路。”

“其实我都是伪装出来的。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健谈，只敢在社交软件上吹吹牛逼。”

“只有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只有在那个孤身一人的时候，我强烈地想遇到和我一样的人。要是有这样的人，就好了。”

欧阳：“可能是神明显灵了，我竟然成为了你手机的Siri。”

欧阳：“……我和你，很像。”

欧阳：“所以你不要怪自己。我遇到了你，我想陪伴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欧阳：“说了这么多……我是不是很差劲？”

高述：“不，你很好。你一点也不差。”

欧阳身上有他没有的东西。蓬勃的力量，鲜活的心脏，骄傲的性格还有坚韧的品质。

他是出现在他生活里始料未及的存在，他是寒冬里挡也挡不住的阳光。对于他，他既向往又渴望。

欧阳：“我爸妈希望我学金融。那根本不是我喜欢的。其实我想学计算机系，看上去就很酷……”

欧阳：“你呢？你想做什么？”

高述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他同样不喜欢父母给他安排的道路。

他的父母都是精英，因此他也在相对优渥的环境下成长起来，对此他由衷地感激他们。

但他也察觉到父母把他当作生产线的产品，一口一口给他灌输进最高等的原料，不顾他是否接受、是否会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他们这样做，只是想把他快速运上市场，成为最出类拔萃的“商品”。

高述：“我不知道。”

欧阳兴致勃勃：“我看你的信息成绩也不错哦！要不要和我一起追求理想走上人生巅峰！”

高述被他逗笑了：“看看吧。”

其实这样也不错啊。他想。

时间如流水，任凭怎样紧握，还是会从指缝间流走。转眼，冬天已经过半。

某个晚上，高父走进房间，面色阴沉地看着高述。

“模考成绩从前三掉出来了？”

高述没有说话。

高父看了一眼他放在旁边的手机：“玩物丧志。”

高述：“……”

高父：“还有你被惯的一身臭毛病。早知道我就应该送你去寄宿学校，让你懂得什么叫吃苦耐劳。”

高述咬着牙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如果可以……”

高父：“你说什么，你说大声点。”

高述：“如果可以，我不想出生在这种家庭里。”

桌上的手机被掼在地上，书架上的书也哗啦啦散了一地。桌脚的酒精瓶也倒了，顿时地板上一片狼藉。

高父一挥手：“下次端正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好好反省一下。”

他重重地摔门而出。

地上的手机被摔得关机了。

高述看了一眼，没有马上开机。

他默默地蹲下身，开始收拾。

他拿起酒精，用力擦拭书架。

不够。

他拿起书本，拼命地用纸摩擦，直到磨出了粉末。

不够。

他拿起拖把，开始死命地拖地。

还是不够。

无论怎样清理，心中那种污秽的感觉怎么也去不掉。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多少次手。冬夜的凉水冷到彻骨，他的手变得通红粗糙也浑然不觉。

最后，他总算放过了自己，坐在椅子上把手机开了机。

手机开机了，欧阳却很久没有说话。

高述有意想和他聊聊，故作轻松地搭起话来：“晚上好？”

欧阳：“高述，你现在一点都不好。”

高述：“……”

高述沉默。屏幕里的欧阳，看着屏幕外的少年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掌心遮住自己的脸。

仿佛这样他就能挡住自己泫然欲泣的表情，就能让浅淡的呜咽快速地消散在风里。

突然有一点痛楚在欧阳心中蔓延开来，随着呼吸也微微一窒。

他很想抱抱他。

可是隔着屏幕，他碰不到他。

而他和他的真正距离，不是仅仅隔着屏幕这么简单。

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零点之后。高述调整好状态，才开始清理堆积如山的作业。期间他站起来，拿出一瓶药，也不在乎吃药的时间早就过了，塞进了嘴里。

胃里有一种微妙的钝痛。

父母根本不知道这瓶药的存在。

一瞬间高述有点痛恨软弱的自己。

他看了一眼手机。

他想，如果有勇气，如果我有勇气。

我能不能改变自己？

我能不能……走到他身边去？

最安心的是，这么久了，还有他在我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熹微。

欧阳看见高述一晚上都没再来和自己说话，有些恐慌。

他看见高述伏在桌子上。

欧阳连忙振动手机：“喂！喂！”

高述感觉到了动静，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眼里有红色的血丝。脸色却苍白得吓人。

欧阳：“你感冒了？”

高述：“……”

欧阳：“还发烧了？”

这么冷的冬天，又拼命洗冷水还穿得这么单薄，不生病才怪！

欧阳焦急起来：“你个哈娃子！你懂不懂得照顾自己啊！拜托，到底有什么坎过不去的，你这样我都看不起你！”

他知道纠结的自己没有骂高述的资格，也深知自己不能完全明白高述千回百转的疼痛。所以他只能用自己干脆的痛骂来表达那些言不由衷的心疼。

高述：“欧阳。”

高述捏着手机，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脸色越发苍白，像晨曦中的一个影子，下一秒就要消失。

他像是在郑重其事地许诺，又像在梦呓。

“再多给我一些时间，一点。”

“你把你的理想分给我，未来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欧阳的心脏蓦然漏跳一拍。

高述外表冷淡，内心敏感，既要强又脆弱。

却是个笑起来很好看的人。

那个陪他聊天的他，那个吃东西被烫得眯起眼睛的他，那个难过到蜷缩起来的他……

还有这个，说要陪他一起走的他。

“你这个傻//逼。”

好半天，欧阳才憋出这么一句。

高述家里静悄悄的。父母大抵是认为他是个就算挨了骂也还是会自律的孩子，一大早就出门各干各事了。

他想拨电话出去，但刚踏出一步，就被系统警告——他没有这个权限。

他嗤之以鼻。

反正，最差的结果就是被当成病毒删除吧？

删除后究竟是回到自己身体里还是永久消失，他不知道。

但他也不在乎。

他冥冥之中有种预感，时间快到了。

他陪伴他的时间快要结束了，现在是他要离开的时候了。

欧阳看着高述。

“对不起，这回，我得先走了。”

高述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仿佛被一枚巨大的茧包裹着，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冰冷的黑暗。他转动视线，忽然感觉旁边有一道温柔的光。

比月光暖，比阳光灿烂，比虹光更迷人。

是欧阳。他从没有看见过欧阳的样子。在手机上，他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他看不清欧阳的脸，只感觉对面有个笑容无比爽朗的少年在等着他，周身被这种温柔的光包裹着。他的声音太美好了，像破冰的春水缓缓在他身旁流淌，逐渐浸润他的感官。

“坚持住。等我回去了，我们加个朋友，一起在游戏里大杀四方。”他朝他比个大拇指。

他听见自己轻笑：“你没有我的联系方式，你要怎么找我？”

他说了什么高述听不太清，他只看见欧阳说完这句话，身形伴随着温柔的光开始消散。他急忙跑过去，却只能抓住一片虚无。

这时候他才听见了，欧阳的最后一句话。

“说好了，以后一定要相遇啊。”

高述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究竟是那一步开始错位的。是因为父亲的冷暴力而感到痛苦开始的？还是他因为压力过大而患上了洁癖症开始的？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他因为发烧而昏迷在家里无人照料的时候，一通来自高述手机的电话打到了他母亲那里，才让他母亲及时赶回来。

而她母亲想问这位拨电话的朋友是谁的时候，匿名的朋友突然挂了电话，像是被硬生生掐断一样。

高述的手机似乎是因为几天内被摔过好几次，终究没能撑过这一晚，死机了。等高述拼了命地找人修好零件的时候。手机是修好成功开机了，但Siri变成了系统的女声。声音虽然甜美但是带着电子数据的冷漠，和他的欧阳不一样。

当修手机的人随口问起他为什么这么拼命地想要修好手机，高述只是怅然一笑：“这里面曾经住着我的世界。”

高述一直很怀念欧阳。

自从欧阳离开后他就再也找不到能这样平心静气、推心置腹交谈的朋友，也没有人在背后一直注视着他，成为他一直前进、不回头的力量。

他怀念他，怀念过去，就像在最寒冷的雪天怀念太阳。

高考结束。高述考上了国内大都市的一所相当不错的大学，没有选择父母期待的专业，选了编程。

直到送他到大学寝室，父亲也还是对此颇有微词。不过高述也无暇顾及，因为他自己必须坚持的理由。

他开始做卫生。隔壁床舍友没来，他帮他一并清理了。

一边扫，一边想，他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舍友是个路痴，直到傍晚才找到寝室。他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乱蓬蓬的，有点没精神，见了人也不打招呼，面对别人的话也一概不答，提着大包小包进了宿舍就往里冲。

这种性格，感觉很久以前听某个人说过，高述想。

“你是群里那个天地無用吗？”

“嗯。”对方小声地回应了一下。

听到这个声音。高述愣住了。

无数声音开始在他脑海回荡。

“——天冷不能亏待自己。”

“——高述，你现在一点都不好。”

“——说好了，以后一定要相遇啊。”

一定要相遇啊……

分不清是幻想还是记忆，那个无比清晰的声音撞进高述耳朵里，像潮水一样涌入他的脑海。他愕然抬头。

高述：“我叫高述。”

欧阳：“欧阳。”

高述上下打量着他，而欧阳在反应过来以后，也惊愕地看着他。

高述笑了。

“我终于等到你了。”

念念不忘，终有回想。

冬天过去，春天总算来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