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天弦歌

行文悦己,也为悦你。
感谢你的阅读。如果你喜欢我的作品,我感到非常荣幸。
愿这个世界,和你的热爱一样纯粹。

【说唱新世代/Rose Doggy】玫瑰电台

文/弦君

·现代背景双主播故事,玫瑰小狗阳绿。

·前音乐爱好者现电台男主播阳仔x前街舞爱好者现电台男主播林绿。

·第一人称(阳仔)视角。1 LIN 1友情向,部分精神大伙出场有,部分贷人友情向。其余自由心证。

·私设多如山警告!!ooc警告!!直掰弯警告!!原创情节(前女友梗)警告!!女“妆”梗警告!!看不懂的梗当做同人二设就行!!不能接受请注意回避!

·1w6字+,一发/完,请放心食用,迟来的情人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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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孟阳。

有一位艺术家曾这样在他的书里写:“时间里一定是有些节点的,在这些节点上,一段时光死了,由另一段接替,人的生命也是。也许在某个节点之后其实你已经死了,你没察觉,替你活着的是另一个人了。”*①

我想我的人生也从某个节点发生改变了,只是我察觉得太晚而已。如果要把我的人生分成有层次的两段的话,我想那个节点应该就是大学毕业吧——大学是一座象牙塔,能孕育多少年少不知愁滋味的青年人的梦。那时尚处校园的我热爱狂躁凶狠的音乐,热爱麦克风,甚至一度对摇滚感兴趣,并且只看得见眼前的一方天空,于是以热血沸腾的状态度过了比较荒诞又不羁的青春。直到毕业后眼前的天空忽然变成无边无际的“蓝图”……或者说是白纸一张更为恰当,我才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因为我看不见我未来的任何色彩。

围绕在我身边的鲜花和掌声都消失了,梦也被现实的压力击碎了,走上社会我感到前路一片迷茫。是啊,我也曾幻想过我要展开一段玫瑰色的人生了,可现实却是——


我连工作都找不到。


在一家破公司坐了一年电脑机房的我实在忍受不了,把薪水稀薄的工作辞了,开始重新求职。然而找新工作难得要死,面试的HR以几乎要把简历拍在我脸上的气势,对我冷笑道:“你觉得我们这需要‘校园十佳歌手’的人才吗?让你在年会上唱歌我觉得很屈才。”

……只能说是我在所获荣誉的那一栏里填了些音乐相关奖项的缘故吧,这点是我考虑欠妥了。不过我明明是来应聘符合专业的工作,却被如此冷嘲热讽,换谁都会愤懑至极。然而我的内心非常平静,因为我连年会歌都不是很能唱——我确实爱好炸场的音乐,结果半年前我声带唱出了一点小毛病,虽然已经治愈了,但医生建议我不要再尝试这么“破喉咙”的操作,否则“喊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我”了。


我平静地走出这栋写字楼。天气很闷,空气中滚动着扭曲的热浪,阳光晒得皮肤生疼,天空蓝得眩目,蝉在滋儿哇滋儿哇叫,一辆轿车吐着黑色尾气,耀武扬威地行驶过马路边一个有积水的洼地,差点溅我一身泥点。我认出那轿车的牌子是特斯拉,我想以后有钱的时候我也要买一辆特斯拉,最拉风的那种,能在车上做音乐的那种。


然后“嘀”一声,我扫开了一辆共享单车。


我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往住所骑,脑海里想起我的大学同学玄朗。在别的应届生还在求职路上摸爬滚打的时候,他用了几年时间进入国企有了稳定工作,未来还可能加薪升职当上科长。他年轻,头脑清醒,也有自己的车能够在路上跑,还能在年会上唱首他喜欢的歌。可我和他喝酒的时候他总是笑着笑着就露出有点郁郁寡欢的神情,想必他在应酬时候的微笑总是礼貌客气,但是在朋友面前就很难藏住真正想表达的东西。有的人看上去多的是我没有的好东西,但是他没有快乐。


当然我也没有。


林导是在我思绪万千的时候给我打来电话的。他是我学长,比我早毕业,创业还算成功,有一间规模不大的工作室。我们关系还不错。他说他这里缺人手,问我对不对电台感兴趣。


我急需一份工作,辞职后的空窗期让我入不敷出,而且电台或许也和我曾经爱过的音乐有关系。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我就去了。

一干就是两年。

林导的工作室什么都干,广告策划创意设计后期剪辑影音宣发市场调查,有点日漫中的“万事通味道”。能在这不大不小的城市里拥有不大不小的公司和不温不火的事业,在我看来也算人生赢家了。电台是工作室近期新开通的业务,想要在遍地网络的城市开辟属于无线电波的天地属实不算容易的事情,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合适的主持人。我也要被迫从一个游手好闲的音乐浪子变成了守序善良的文艺主播。

初来乍到的我第一反应是被骗了,因为按照他们的说法,一切都准备好了,频道也申请好了,演播室也具备了,就等我就职了。

这听起来像等着我自投的罗网,何况这个罗网还不怎么讲究,很简陋。我看着改装的演播室,镜头拍不到的地方大概通往庭院,风能把枯叶吹进室内,一阵凄凉。

我说林导,你们这是个什么节目啊,你们电台真是害人不浅呐。

林导意味深长地说,阳仔,你知道《海盗电台》吗?

他给我看了一部很老的片子。是一部音乐电影,讲述一个秘密地全天候播放着摇滚乐的、非法的“海盗电台”,和古板的政//府对着干的故事。虽然最后海盗电台被取缔了,但是毫无疑问的,这种敢于斗争的精神被流传了下来。

我思考了一下,说林导,我明白了,你是想激励我去求索,去追逐这种充满惊喜的生活。从循规蹈矩中走出来,去寻找梦想?

林导微笑地说,不,我只是想告诉你,只要你做了电台主持,你就能放你喜欢的摇滚乐和说唱。


虽然我的感悟和林导有点背道而驰了,但不意外的,我喜欢这个充满激情的故事。我接手以后电台就算正式运营了,但是收听一直非常低迷。这个电台主要做的事情就是听众打电话来点点歌,有烦恼的来倾诉一下,主播再给点建议,已经是一套非常良好的流程了。可我别说给建议了,连友善交流有点算不上,句句话都像是在找揍:


“职场新人,一直在公司里混不开怎么办?”打电话来的有年轻的新人。

“叫爸爸就好了嘛。叫爸爸,给我叫爸爸。”我坦然地回答。


“求职大学生,想问问主播找不到工作怎么办?”有苦逼的社畜。

“啊,我现在体会不到,我有学长啊。”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身体有一些小毛病,再跳舞很吃力,我又很热爱跳舞怎么办?”有奇怪的家伙。

“条条大路通罗马嘛,不能跳舞来做电台啊,换一件事做你就想开了。”我想象自己手捧莲花——我想开了。


由于没有什么人气,电台开播的时间被其他晚间节目挤得越来越延后,一度播完直至深夜。林导微笑地威胁说我再胡说八道就把我炒鱿鱼,让我尝一尝没有学长帮助的滋味。我嗯嗯嗯地点头,心想他们晚上听我这个电台真的不会气到失眠吗?


后来有一天,我一如既往地结束了人气寥寥无几的电台工作,林导突然喊我来开个会。

一个只有我和他的会议,我想我大概是要卷铺盖走了。林导却说要给我整了个搭档。

原来不是卷铺盖,还要加个铺盖。

“这是什么章程?”我问。

“双人主播是近年比较火热的操作嘛,而且有个人陪你在节目里聊天你不至于那么尴尬。”林导朝外面招手,“林绿——”

“来了来了!”

我听见门口有响动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对着那扇自动门极其中二地喊了一句咒语,然后一道黑影就风风火火冲进来。

我轻度近视,太远了我就看不分明,看见对方娇小的轮廓还以为是妹子,结果凑近一看,是个个子比我矮的男生,绑着脏辫,面容清秀,戴着那种颜色浅得非常漂亮的渔夫帽,穿着短裤,跑过来的姿态倒是很矫健。

“Hello,我叫林绿,你也可以叫我林原谅。”不知为何,“林原谅”这个名字是被他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念出来的。他朝我伸出手,半只手掌都藏在袖子里,只露出节骨分明的手指。

那我象征性地握握他的手指:“你好,我是孟阳。”

“哦哦,王先生你好。”林绿说。我注意到他那双狭长的眼睛眨了眨,流露出跟狐狸一般狡黠的笑意。

等等,我不姓王啊。


林绿用了一周时间来熟悉我们工作室和我们公司的人。他对什么都很好奇,对录音室的设备,对直播间的调频,对工作室的唱片机,对放在门口的冰箱,就连那只黄黄的肥猫他也好奇,还要上下其手地去逗弄。说来也怪,那些工作室的人就特别愿意纵容他东摸西碰,还一口一个“阿绿”“小绿”叫得特别亲昵。怎么我入职的时候就没有这待遇?我还记得那天我刚来的时候摸了摸冰箱,就有人嗷嗷叫着让我走开。

“因为阿绿很可爱啊!”工作室的姐姐说,“而且你确定你只是摸冰箱?我的咕咾肉盖饭怎么没了?”


啊,我只是爱吃饭而已。爱吃饭能有什么错呢?


林绿刚来的时候也对这个小地方感到怀疑。

“这么小,能做电台?”他难以置信。

“你知道《海盗电台》吗?”我说。

我给他看了这部电影。我说海上都能做电台,陆地上也没什么不能做的,结果他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居然是那个男主角卡尔。那个青春年少、孤独自闭的少年卡尔,在偶尔的机会,上了“海盗电台”的船,认识了天使般的心爱姑娘,历经波折,收获了自己的爱情。

“你不觉得和你很像吗?又臭屁又可气。”他指着放电影的多媒体幕布。

我气死了。我一直认为我和男主的共同点只有都是靓仔而已。


林绿马上要成为正式的电台主持人了。为了庆祝我们未来的合作,我们一高兴就一起喝了点酒,全然不在意晚上还要工作。总之,正式上岗的开播宛如出道,林绿郑重其事地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新人主播林原谅,就业第一天请多指教。”

我们平时电台打进电话的听众都不是很多,有时候开播半小时才来一个电话也是常见的事情。今天第一个电话打进来了,比以往都要快很多。那大概是一个没听清我们前面在讲什么、又随手打进我们电台的观众:“林原谅你是女主播吗?”

林绿很不客气:“出去。”

我们听众本来就少,愿意打电话进来的每一个人都很宝贵,如此态度我也是第一次见。我大惊失色:“你怎么这么对我们听众说话?”

林绿瞟我一眼:“把电台营业得如此之差的家伙没资格说话。”

好吧,我没资格,我闭嘴了。我忽然发现一件事,林绿对其他工作室成员都还算礼貌客气,唯独对我这个电台合伙人呼来喝去,一言不合还要动手给我来两下子。直到他今天在听众面前也这样公然呵斥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件事——怎么,我这么没有威严吗?

然后林绿就对着麦克风喋喋不休,一遍遍报我们电台的热线号码和点播方式。我盯着他的侧脸感觉有点无聊,又见他那顶橘色的渔夫帽晃来晃去,就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林绿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林绿皱起眉头:“你摸我干什么?”

我寻思摸头这个举动是有点亲密了,可能我们还没熟到这种地步吧,于是摆出很诚恳的表情:“感觉你帽子很好看就摸一下。”

林绿大骂:“摸摸摸,就你借口多,你怎么不觉得我好看呢?”

我想了想他所言极是,于是我摸了一下他的脸。

然后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了一巴掌。非常清脆动人的声音。


草。


被人打脸了这怎么忍得了,后面我和他掐架了。其实我们本来也没有打算发展得这么过分,说话都是半开玩笑的性质,只是现在情况突然,又有酒精的加持,情绪就到那了,我们就上头了。我们演播室的布置很奇妙,我们一人一个麦,两个人所处的位置被一条横档的吧台隔开,虽然有点拥挤,不过还是蛮温馨的。但现在的情况是我冒着火气越过吧台和他打拳击,桌上的书本钢笔光碟稀里哗啦散了一地。他一反身把我扣在沙发上,我俩就在那打。

林绿体型比我小一些,他很擅长调动自己的身体关节,整个人骑在我的小腹,腿死死卡住我的腰。我把他推开,拽着他的小腿想把他掀翻过去。就在这关键的时刻,我鬼使神差地愣了一下。不只是因为他小腿比我纤细,我一只手就能握住他的胫骨,还因为我看见了他小腿上的刺青图案——我的妈,那是ONE PIECE里的布鲁克,纹得精致又还原。哪个男孩不爱海贼王呢,这太酷了!

我都快因为布鲁克停战了,但是林绿还是没有放弃对我的攻击,他奋力挣扎,另一条腿的膝盖差点踢我裆上,我们俩都快从沙发滑下去了。男人的尊严岌岌可危,我还抓着他的小腿,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竟气急败坏地咬了他一口,就在布鲁克旁边的位置。


“王孟阳!你是狗啊!”


林绿嗷嗷叫着,声音足够传遍公司每个角落。


事后其实我也是有点羞愧得想要钻进地里去的——咬人家小腿!漫画里的主角们打架上嘴也是招数的一种,我打架上嘴就纯属狗急了跳墙行为。得多没品多小学生才干得出来这种事!这事我王孟阳是怎么干出来的!

诶我不姓王。

好吧好吧,我姓王,王孟阳干的蠢事和我孟阳有什么关系。


我们工作室很小,几年下来也没出任何岔子。以前只有我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主持电台都不需要帮手的,所以演播室外面的调度室要么没人要么都在开小差,完全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这里出了状况。两个主播在节目里公开打架,打架的时候话筒还没关,乱七八糟的声音全都顺着无线电波传进城市每一个角落。就算我们听众不多也不能这么造,这应该是我们电台开播以来最大的演出事故了。

那天晚上管我俩的小杨慌慌张张把老板林导找来了。林导问怎么回事,小杨偷偷看我,似乎也不知如何开口,憋了半天最后说出来的是:“我看到的是,孟阳在林绿身上硬不起来……”*②

大哥你会不会说话啊,“硬不起来”和“硬是不起来”是两个概念好吗?而且谁在谁身上啊,那不是林绿先上的我身吗?

林导听了这诡异的发言,沉默了。他大概是想严厉批评我们一下的,但是他的目光在披头散发的林绿和衣衫不整的我之间流转十多个来回,终于说:“……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疯”的林绿,第一次合作开播我们就搞得一团糟,但是出乎意料的,那天的收听数变多了。我们城市本地还有个论坛,里面有电台专区,那大概也是第一次我们的小糊电台成了那儿的讨论热点:


“前几天的玫瑰电台有没有人收听啊?听那个主播的声音是不是有人揍他了啊?”

“818!有人直播唱歌,有人直播吃饭,有人为出名直播打架!”

“我笑死了!只有我觉得男孩子的小学鸡互啄很可爱吗?还咬人,别叫玫瑰电台了,叫狗咬狗吧!”


好家伙,“狗咬狗”的美名传播开来了。这什么鬼,现在的观众其实是喜欢看打架吗?全城的人都在看我们笑话,林导却很高兴。因为收听率上去了!不再是无人问津的小电台了!每次开播还有人打电话来问“今天还有打架吗?想听那个,对,就是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我们是深夜电台,可不是深夜档节目啊!怎么会有这么没节操的上司啊,只要收听率上去我们出丑的事情就不管了吗?


小杨是最捡漏的那个。那天他在那里打瞌睡,根本没注意到我们演播室在打架。本来消极怠工是要扣工资的,结果收听上去了,林导一乐还给他加了点小奖金,他整个人都很迷茫。

话又说回来,我都不明白我的新搭档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自“电台打架事件”发生后,我们收敛了许多,安分守己,开始认真主持电台。这时候我又发现了林绿更多古怪的地方,期间他执着地喊我“王孟阳”,仿佛这才是爹妈真正给我取的本名;他喜欢反坐在办公椅上,下巴枕在椅背,然后呼来喝去地指使我做事情,让人一时间分不清谁才是刚入职的新人;他还会设计一些很有形式感的动作,比如开播后喊一些特殊的口号,比如模仿出坠落感,假装自己是从天而降一般地出场。


这是电台啊,听众只能听,又看不到!


但是我也是真的失了智,像被蛊惑了一般,居然开始认真和他商量开头结尾的设计,每次开播都和他一起喊“喜马拉雅 哈利路亚”之类意味不明的词汇和口号。某一天我幡然醒悟——我以为自己在逗小孩玩,结果我被同化成小朋友,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这太不对劲了!


我觉得这个搭档实在是有点搞笑了,于是私底下问林导:“你从哪里整的这个活宝?”

林导有点支支吾吾:“啊,路上捡的。”

我才不信,林导只好说:“他也是原来的工作做不下去,被我拉入伙了。”

林导见不得比他小的年轻人受苦,实乃大好人也。我恍然大悟:“林哥,你以为你这是垃圾回收站呢?”

林导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你现在可以出去了,垃圾。”


林绿的小腿上贴了一个糖果波点图案的创可贴,用来遮我的牙印。每次看到我都觉得那是对我当时失去理智的行为的一种鞭尸。谁知道我们才见面一个月,我们都开始动手动脚了,我都上嘴了。劲头下去了我心里也过意不去,给林绿道歉。

林绿却很大方,说算了吧,你请我喝酒就完事。


于是我就带他去我常去的酒吧。那酒吧我挺熟的,因为有朋友在那里,混得开。她叫于贞,在这里当DJ,性格挺闹腾的一姑娘,一个人能顶一整个气氛组,不过人是很漂亮。酒吧晚场还没开始,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一看见我在吧台坐下,于贞就兴冲冲跑来跟我打招呼。她今天穿了一身银白色挂满流苏的裙子,睫毛眼影都打得闪亮亮,一条黑色的纹身线从肩膀延伸到小臂,整个人像一颗有轮廓的、会发光的星星。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她开心和我击掌。

“带他过来玩。”我指了指林绿。

林绿从我身后探出头:“你好。”

于贞很惊喜地说:“啊!那天的节目我有听,我太喜欢你了!你好好玩!”

于贞是我电台的忠实听众,她说她特钦佩我们的制作手法和主持态度,是我们的铁粉,太喜欢我们这个电台了,再破也喜欢。她就属于那种全世界都说你不好、只剩她一个人在支持的时候她也会坚持说“你是最棒的!”的那种人,我妥妥的好哥们。

没想到林绿和于贞居然很聊得来。不出一个小时,他们已经投缘到于贞要给林绿推荐指甲油的颜色了。他们俩当机立断地去了酒吧的化妆间。我仍坐在吧台外面,一个人从吧台里面探出头来,像是刚刚在小憩。

“……闹死我了。”他说。

这家酒吧的老板姓姜,叫姜云升,人挺年轻一小伙,长得也挺帅的,偏偏生出一副倦怠的软骨头,看上去就一副纵/欲/过/度的虚弱模样。明明看上去就已经怎么睡都睡不够了,还要开酒吧,当个昼夜颠倒的东家,平时没事就喜欢坐在吧台那里算账,也不知道他算的是钱还是八卦。

于是说我半开玩笑地对姜云升说:“姜哥,今天有没有空,给我算一算今日运势。我想找真爱。”

姜云升抬起困倦的眼皮看我一眼:“你说个字吧。”

我想了想,说:“真。”

姜云升就在那念叨着算。半晌他轻轻皱起眉头:“阳仔啊,感觉你今天来这里不是太好。”

轮到我困惑了:“怎么说?”

“运势中下啊……可能会倒个小霉吧,不过尚有可为。”姜云升说着说着又扬起唇角,露出老谋深算的笑容,“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这是吉兆。说不定你的真爱就在那里等你呢。”

“王孟阳,你看这个颜色好看不?”我还在那咀嚼姜云升的话,旁边忽然伸出一双爪子——林绿十个指头的指甲都涂上了光滑的黑色,正得意给我展示。他的手指挺修长的,又细软,那墨色把他的皮肤衬得更加白皙,乍一看根本不像男人的手。

于是我说:“林绿你好娘。”

林绿用特man的力道给我来了一拳后气冲冲地走开了。

我还惦记着姜云升的话,准备继续求解运势。再回头的时候姜哥不在了。准是烟瘾又犯了,跑到外面抽烟了。


于贞在台上唱《放肆爱》,周围都是闪瞎眼的灯球,她今天穿的舞台服装就奇特,整个人都被灯球堆淹没,看上去特别晃眼。估计是喝酒了,她露出微醺的醉态,拽住一个路人男的长领带就劈头盖脸唱“小哥哥别傻站着你看我全身是汗了”;更要命的是她对另一个小年轻唱“我买单你随意”。我看了一眼他们卡座上的酒,这个要真买下来大概于贞一个月薪水也不够付的。姜云升咬牙切齿地在账本上给她扣工资,完了把笔一拍,指使我过去把她拽回来:“谁他妈允许她在我酒吧里泡男人了?我要不要做生意了?”

我心说你那么在意你怎么不去呢?但我没敢说,他手里有于贞八字,我怕他亲自来于贞下场更惨。于是我走过去把于贞往回拉:“大哥冷静,大哥算了算了。”


“孟阳?”

我听见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瞬间如坠冰窟。我像是被按下了0.5倍速键一样缓慢回头,这一刻我相信姜云升所说的“倒个小霉”响应在何处,原来是这里——我看见了我的前女友。

其实我最近不理智是有理由的,一个月以前我分手了。你也知道人一旦失恋整个人就会陷入一种神经不对劲的状态。有人是emo,有人是崩溃,我是反常。故事其实很简单,前女友嫌我没钱没势没车没房,做个电台主持还没什么前途,有时候说的话还特丢人。我一直想做件特别厉害的事情证明自己,但是没做到,女孩的青春又耗不起,所以一拍两散了。


“你……怎么在这?”我底气不足地问。

“今天我生日,和几个朋友在这边玩。”她微笑道,“你不记得了?”

“我记得你平时不喜欢这种地方。”我干巴巴地说。她说过她讨厌乌烟瘴气的味道。

“他们说全城只有这间酒吧的玛高庄园红葡萄酒好喝,口感比较正。”前女友掩嘴笑着。她今天穿了一条酒红色裙子,整个人也像一瓶高挑的红酒,“要不要过来坐坐?”

我在心里疯狂diss,姜云升你那么有钱干嘛?拐着法能坑着自己人!

我看见于贞从醉醺醺的状态瞬间清醒,有点诧异又有点在意地看着我俩。于贞是知道我前女友的,见过几次面,知道我们那点破事,也知道我们最后是分了手的。

我看见姜云升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朝她和姜云升比了个朝下的大拇指,然后摆了摆手。

意思是“下头了,别来”。


我去到他们的卡座,看见一堆我认识的和不认识的,见我过来,齐刷刷对我施以注目礼。我在这群衣着光鲜亮丽的男女中感觉自己是一个素到不能再素的素人,逛什么时装大秀的时候不小心走进了明星队伍里。

我看见前女友走到沙发内侧,和一位男士手挽手。平心而论,我自认为那男生并没有我帅气,但毫无疑问成功且多金的他才是感情中的赢家。我不知道她如何向她的新男友介绍我,我也没有认真听那男人的自我介绍,只能礼貌生分地和他握手。现代人的感情生活都很迅速,走不出来的只有我而已。

大家寒暄了一下开始推杯换盏,中间有人冲我频频敬酒,不知是不是意有所指。我喝不惯这种酸涩的液体,也可能是席间的氛围让我难受,总之我的脸色应该很不好看。

“孟阳在做什么工作?”

“电台主持。”这是个我不认识的人,我回答道。

“你的声音好耳熟啊,之前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打架的是不是你啊?”有个人喝得舌头都大了。

再次被公开处刑,我只能尴尬地笑。

“这样都不用被开,这份工作还挺自由的,”有人调笑,“不像我们这种朝九晚五的,哪天我也找个这种兼职来做做……”

“你可别说笑了,你那个好地段的公寓又换了一套吧?”立刻有人起哄。

“一个月能有多少工资?”旁边有人用胳膊捅捅我。

我笑笑:“度日而已。”

对方的目光上下扫视我的衣着,大概是发现实在没有可取之处,于是轻飘飘地落下一句:“我想也是。”

没来由的奚落落在我头上,我拳头都捏紧了。这局子太明显不过,就是装X大会,只是正好被我碰上,赶着羞辱我来了。这时候前女友还语气随意问了一句:“孟阳,你有女朋友了吗?”

“我没……”

“是不是找不到人啊?今天有缘分我们给你介绍一个吧?”旁边那人的胳膊又搭上我肩膀,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谁说他找不到人?”


我听见于贞标志性的高声叫嚷,紧接着我看见一个戴着粉色渔夫帽的辣妹朝我走来。

漂亮妹妹作为女性来说个子不矮,身材高挑,在我眼里却有种莫名的娇小感。她挂着夸张的耳饰,戴着一副玫瑰色的墨镜,身上穿了件宽大的卫衣,外面还披了件带细碎花纹针织外套,上半身在秋天,下半身却像是在另一个季节似的穿着一条热裤。

她用一只手撩了一下她的黑色头发——她的手指涂着黑色指甲油。黑色头发其实是一根根细细的辫子,上面的坠饰因为她的动作碰撞着叮当作响。

于贞把她推到我面前,嘴上对着她说话,眼睛却朝着我挤眉弄眼:“找到你男伴了啊,一个人别再乱跑了。”

然后于贞溜走了。留在原地的那个女孩的确形象出众。我听见有人对着她发问:“妹妹有男朋友了吗?加个联系方式呗?”

“你是哪位?”这是我前女友的声音。

女生没说话,而是转到我身前,搂住我的脖子。众目睽睽之下,她吻了我的侧颈。

我听见座位上发出的抽气声,但我没有感受到丝毫出风头的喜悦——其实她那不是吻我,她是毫不客气地咬了我一口!我差点喊出声了!还有她转我脖子用的那力气……我草啊,我脖子能给她扭断掉。

她没有放开我,继续搂着我的脖子,瘦削苗条的身材贴着我,扭头给了我前女友一个挑衅的眼神。

她用这个行为宣告了她的身份——她看起来,大概也许应该可能,是我的女朋友。

“美女坐下来喝两杯吗?”有人招呼她。

她也不说话,直接冲上去把我剩下没干完的酒一口气喝掉了。

红酒喝出白酒的气势,得多么凶猛啊。我侧头观察她,从她墨镜的缝隙中我观察到她带着细闪的眼影,口红也是很夸张的红色,纯正夜店风的妆容。

但是我认得那双运动鞋。

那他妈是林绿的运动鞋。

所以这他妈的是林绿。

这他妈的是林绿!林绿穿女装出现在这里!他来接我!大家还都以为林绿是我女朋友!他疯了!我也快疯了!世界都疯了!


换作平时我看到女装林绿肯定会大笑三声再喊全世界都来看看我这“绝美搭档”,但我现在笑不出来。林绿“喀嚓”一声放下酒杯。他不能开口说话,毕竟是男人,身段再怎么模仿女人的娇柔,声音也无法变成女性的婉转,所以他一开口就会露馅。他用眼神瞪我,那意思是:“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老子退场!”

于是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得给他找台阶上。我只好说:“我……我先陪她去了,你们慢慢玩。”


我搂住他背过身离开,结果我听见前女友冷冰冰的声音。

她站起来冲着我的背影:“孟阳,还是不要祸害女孩子了。跟着你没有未来。”


啊,真是毫不留情面,我第一次听见这话是在当时我们分手吵得特别凶的那次,从没想过这话还能再听见第二遍,如今她并未像当时那样动怒发火,只不过现在冷静下来的她,还是觉得我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一瞬间我有些迷茫了。姐姐,你已经证明你过得比我好了,为何还要试图打碎我的自尊呢?我能拥有的东西可比你少得多啊。

被当场打脸了,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只能很尴尬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鞋尖。


“胡扯,王孟阳牛/逼!”


我旁边的漂亮姑娘,忽然发出了狐狸般尖细的声音。

特别大声,整个卡座附近的人都能听见。


我愣住了。

我前女友也愣住了。

全场都愣住了。


趁着这个机会,“狐狸姑娘”用力拉起我的手,脚底抹油地冲了出去。



整件事其实就是,我犯了傻去见前女友,林绿穿女装来救场的故事。

于贞笑得肚子都痛了,“我新买的裤子,买大了,我差点就退换了,给你穿居然合适!”

“还给你。”林绿没好气地把换下来的裤子都给她。

“送你了。”于贞说。

“我不要!”林绿大叫。

他现在在卸妆,卸妆棉擦拭的每一下都非常用力,仿佛带着深深的恨意。我帮他把墨镜取下来:“你夜店里戴墨镜不怕摔啊?”

“我想连口罩都戴的!”林绿恨恨地说,“丢死人了!都是于贞出的馊主意!”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呢?”我说。

他不说话了,口红被他擦出唇线以外,留下一道红痕,像是被人吻花了似的。

我说:“下次不用说是我女朋友,你就本色出场,直接说是我男朋友,我可以直接说我是gay。”

林绿脸涨得通红。

然后他从背后踢我一脚,差点踢我腚//沟。

我往前扑倒的时候还在想,这难道就是姜云升说的“吉兆”吗?

这么有意思,姜师不愧是老师,姜大师。


这件事告一段落。我们的日常趋于平静。林绿对电台的工作越来越熟练。我在的时候我们就一起插科打诨,我不在的时候他一个人也能得心应手。而且他的气质变得和从前的我越来越像,那就是动不动就会说些欠揍的话。

有大胆的姑娘特地打电话进来调戏他:“想知道小绿的身高!”

林绿:“出去!”


“林原谅我可以!”

林绿:“我不可以!不如你去问阳仔可不可以?”


“小绿有没有谈恋爱的小技巧啊?感觉有你一半会我早就有男朋友了!”

林绿(拍桌子):“谈恋爱?谈恋爱有什么好!谁还不是孤寡青蛙?谈恋爱的烦恼有千万种,单身的烦恼只有想谈恋爱一种!”

刚回来的我:“林原谅,奶茶给你放桌上了。”

话筒对面的女生怒而挂电话:“骗子!你舅宠他爸!”

我和林绿:“?”


林绿问我今天去哪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还请假今天的工作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今天节目开播前,前女友忽然给我打电话,大概是喝了酒,心情很糟糕。她和她男友分手了,或者没分手,只是吵架。不能把女孩子一个人丢在外面,出于好心我直接请了假,开车去接她,把她送了回去。在她家里,她问我:“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好老套好狗血的剧情,原来肥皂剧有时候真的能照进现实。但那一刻我真的动摇了。不可否认的是我和她确实有过很真挚美好的时光,我不能弃那段重要的回忆于不顾。

可当我握着她的手的时候,我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居然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林绿。

他张牙舞爪地威胁我的样子,他手舞足蹈地在我面前庆祝的样子,他慌不择路拉着我的手逃跑的样子……

于是我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

换个人来都会骂我“阳仔我恨你是块木头”,你不是念念不忘吗,必有回响的机会来了你怎么反而退却了呢?但那种感觉太奇妙了,我明白我不是所谓偶像剧的男主角,我应该是少年漫里不谈风月的成长型玩家。曾经我跟林导抱怨,我说能不能不要搭档,我不习惯。林导跟我说:“你没注意到吗?你跟阿绿在一起的时候,话都变多了。”

是这样吗?我开始思考。说来也奇怪,林绿挺开朗的一个人,但也不是特别热络的性格,和别的人熟起来以后才会变得活泼。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更爱笑,更会来事,也更自然,仿佛我们认识了很久很久,我们天生就灵魂契合。

我平时都意识不到这点。我跟林绿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就这么迟钝。




一年后我真的买了车。特斯拉的,很拉风的,车上能玩音乐的那种。说不骄傲那是假的,每次等红绿灯我都要摆弄两下,等得后面的车狂按喇叭。

林绿也很高兴,坐在副驾驶都不肯下来。他说阳仔啊,我们去玩吧。

其实我的副驾驶就是给他留着的。我说好啊,我们去看海。

我们一直向东开,车上放着很酷的音乐。到了那一片沙滩以后我们直接欢呼着奔向潮汐。天空是那种特别好看的雾霾蓝,空气中有浅淡朦胧的白雾,海上翻着洁白的浪花,汹涌着没过我们的脚踝,像一地碎裂的皎洁月光。林绿在那边像个小孩一样泼水玩,泼到我脸上再淌下来跟眼泪一样。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深蓝色的小礼盒,放在海面上,它就跟许愿瓶一样,晃晃悠悠地被浪潮卷走,飘向大海深处了。

一年前,其实我没有忘记前女友的生日。我甚至还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一条价格不菲的手链,花了几个月工资。我不知道什么时机给她合适,所以一直带在身上,就连那场尴尬的会面,我也曾在口袋里摩挲这个矩形的小盒子。我当然没有腆着脸去求和,太郑重其事的承诺我没勇气给。只是那一天我看到前女友手指上淡金色的卡地亚情侣对戒,瞬间明白一切礼物都失去了意义。

那天我听到她的话,站在原地移不开脚步,并不是因为我被骂到心虚抬不起头。我这样一个做什么都很叛逆很无赖的人,也认为我自己在上一段感情中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人的事情,分手是很干净的,爱过也是认真相爱过的。我是想做一个安稳的成年人的,谈一场长远的、成熟大人的恋爱,却换来如此不堪的对待。那一刻我觉得很失望,我失掉了所有逃离这里的勇气。

在她醉酒的时候其实我还是有机会把手链给她的。但是自酒吧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把礼物随身携带着的习惯,于是没有送出,想来以后也不再有机会。可能我心中还是有怨气的吧,一个不愿低头的少年卡尔,没有找到他天使般的女孩,就不想再给过去留下一丝一毫的念想。我丢掉手链,也失去了一笔钱,但我想我的灵魂从今往后也就变得自由了。


“不哭了不哭了。”林绿摸我头的时候感觉像在摸自己养的小狗,但我并不讨厌。其实我没哭,那真的是林绿泼到我脸上的水,他可能真的以为我被他的水泼哭了。其实偶尔示弱也没有什么不好,不是有句话说,人只要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狗,就能换来温柔的对待吗。

林绿像是想起了什么,丢下一句“你等我一下”,就跑到了岸上。岸上有很多卖小孩玩具的摊贩。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两块儿童手表。

“喏。”他自己戴了一块粉红色小兔子的手表,给我“啪”地一声戴上的是一块小黄鸭手表,“哄哄你嘛。”

“好傻。”我忽然emo得要命,“你被骗了吧?”我听说这里的东西有的卖的比市区还贵。

“是不便宜,但是比你的手链便宜多了,买一对还打折呢。”林绿拍拍我的肩膀,“凑合用吧,还能看时间呢。”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车载音乐里缓缓地唱着:

”把你眼中的尘埃 落向大海

旋转木马的小孩 摇摇摆摆 要离开

掌声喝采 祝你一路沿途愉快 带着幸福回来

有人相爱 有人夜里开车看海 天亮了就是未来

如果重来

把心藏起来 把梦藏起来 把你藏起来 把爱藏起来……”*③


今天玩得很开心。我和林绿回到市区,他似乎还在兴奋,很高兴的样子。

我对林绿说,我要走了。

林绿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怔住了。


“去哪?”


就在几天前玄朗还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他辞了工作,准备专心搞音乐了,语气是满满的激动。我说恭喜你啊,你终于拥有快乐了。

他终于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他关于未来的画卷有了新鲜的色彩。而现在的我却是在往他曾经不快乐的火坑里跳。我想赚钱。

我爱电台这份工作么?毫无疑问我是爱的。它用另一种方式让音乐和人世间所有的情感镌刻在我的生命中,对此我感激涕零。可我也一直都特别想做件事情证明自己。可能前女友的话还是我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她说我没有未来。跟我相爱的人,是被我祸害。

我不想祸害别人。

所以,事到如今,我还是想过上比较好的生活。有钱的生活真的想象不到,就像现在有车多么快乐,能够任性地丢掉值钱的首饰多么快乐,能心无旁骛地告别过去多么快乐。

我收到了别的Offer,打算辞职去另一个城市工作了。这件事我跟林导说过,他虽然希望我能留下,但还是尊重我的决定。我明白他不是以上司的身份和我对谈,这是朋友间的情谊。

只有林绿,我是最后一个告诉他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这件事,当我意识到我心中所想的是他时,我就明白我不对劲了。

“王孟阳!你走了就别再回来了!”林绿瞬间红了眼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生气,但我还是说,好啊,你来呀。

然后我被迫在路边停车,因为林绿跟我打起来了。他从副驾驶扑过来揍我,我扯着他的领子往外掼。车内空间太小,我们扭打了一会儿,东磕西碰痛得要命,都靠在窗边喘气,慢慢冷静下来。

林绿扶着磕到的额头:“你什么时候走?”

我揉着眼角:“……过几天。”

林绿看着我的眼睛:“20号以后再走吧,我们最后合作一次节目。”

我说:“好。”


沉默了半晌,我又开口问他:“事到如今你还是没告诉我,一年前你怎么想到要化女装帮我?”

重提黑历史,林绿不耐烦地大吼:“你怎么老提这破事?”

过了一会儿,他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我记得我第一次和你打架的时候,我从沙发上滑下去,你用手护住了我的头。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于贞也说你很好。好人不该被那样对待。”

原来是这样。我在心里叹气。


虽然和林绿有了一个约定,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天有不测风云。我原定的机票因为天气原因取消了。我计算了一下,如果换乘交通工具,大概还要机会在入职时间前到达那座城市。

我犹豫了很久。最后,我赶在最后一天抢了车票。要走的决定是我有生以来最艰难的考量,我不想违背我的意志。

20号早上那天,我给林绿打电话:“我晚上不能回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林绿很平静,他说好,祝你顺利。


晚上气温很低,我站在车站感觉冷风从身边刮过,冻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难受啊,远行的路注定要一个人走,坐的还是末班的火车。我忽然感觉自己很孤独,特别寂寞。感觉很久都没有孤身一人的时候了啊,是什么开始觉得一个人的时候反而不习惯了呢?

鬼使神差地我想起了我们那个小电台的热线号码。林绿这个时候在上班吗?如果我打电话过去能听得见吗?让我用电话告别,或许也不算太坏吧?

于是我拨打了电台的热线,似乎是占线状态。

电台也会有别人打进来,可能这时候在通话吧。

我改打林绿的手机。也关机了。

我觉得有点匪夷所思。我打开了手机里的FM,调频101收听。

我们电台是连上了,没有人说话,里面循环播放着一首英文的《生日快乐》。

我草,我脑子里轰然作响。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林绿会生气,为什么林绿要执意留我到这一天,为什么想和我一起再工作一次……

20号是我生日。


我是绝世大傻/逼,我连自己的生日都能不记得。但好在我不记,有人替我记得。

我给林导打电话。林导是接了,他似乎在睡觉,语气很惺忪:“谁啊……”

我劈头盖脸问:“林绿呢?”

他说:“啊,林绿跟我说晚上不开播了啊……好累,昨天晚上陪他整理到很晚诶……等等!你是阳仔?你不是走了吗?”

他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但是我已经知晓了一切。

林绿疯了!我疯了!世界也疯了!

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追妻火葬场这事能发生在我身上。还有十几分钟检票,我忽然转身冲出车站,和人流背道而驰。我那么艰难的决定被一首生日歌轻而易举地推翻了,心中的声音在呐喊,快点!再快点!去见他!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我脑海里忽然想到一句话:“风虽大,都绕过我灵魂”。

是的,冷风见到我此时迫切的灵魂,估计不敢和我对对碰。我的血液沸腾起来,驱散了寒意,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我回到工作室,看见演播室亮着暖橘色的灯,就知道还有希望。车票自然是作废了,估计林绿这时候会以为我上车了,我想我一定要狠狠敲诈林绿一笔,因为车票还值钱呢。


就在刚才林导在电话里跟我说。他说你知道吗?阳仔。曾经有个打进我们电台的电话说,他跳不了舞了,但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是你跟他说“做电台吧,这件事不行就换一件做,换一件事做你就想开了”,当时他着实被气到了,心想说热爱的事情怎么能被轻易替换,他说行啊,做就做。然后他通过各种途径联系了我,说愿意来这里干。

“很巧的是他和我居然算校友。我跟他说你和他一样。阳仔是因为生过病唱不了很躁的歌,你是因为受过伤跳不了很重的舞。你们也算病友。”

“好笑的是,他说‘你们公司说话都这么欠揍的吗?’我说是,这叫企业文化。”

“最后我跟他说你来这里待一待,如果不愿意干也可以不用留着。最后他爱上了这里,他说要留在你身边。那个人就是林绿。所以没有什么偶然,他就是被你的灵魂吸引过来的,别再逃跑了,阳仔。”


“昨天你从公司回去,是林绿偷偷喊我们布置演播厅,想给你一个惊喜,他认可你是搭档了,所以不后悔遇见你。我们布置了快一个通宵,结果今天你说不回来了,大家也就回去补觉去了,今天公司可能没人在。”


我艰难地说:“但我打开电台的时候,我分明能听到歌曲的声音……”

林导在电话那头的语气变得很轻松:“谁知道呢?或许是他想让你听见吧,无论你在哪里他都想让你听见。”

——至少在你离开这座城市的一小段路,都想让你听见,就当我在送你。


林绿,原来那个奇怪的家伙是你啊!


——我是一个无趣的人,但你偏偏有一个有趣的灵魂。

——面对爱,我手足无措,只希望你能遇到一个刚刚好的人。


相爱的时间太宝贵了,可不能在世俗之事上消磨时间。我推门进去,看见了那个和我同样孤独的男生,还看见了满墙的彩灯、沾满露水的鲜艳玫瑰和一张张洗出来挂在墙上的照片,上面是欢笑的我们,有一起主持节目的我们,有在酒吧里喝酒的我们,也有在海边做鬼脸的我们。我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我真的愚蠢至极,其实我有比过去更好的回忆,为什么我要和过去的自己死磕,反而看不清现在的自己?


林绿看见我第一反应是逃跑。表情是装不出来的,对于我的重新出现他始料未及,并发自内心地震惊。但是来不及了,我已经看到了——吧台上放了一个巨大的蛋糕,上面摆放巨大的猕猴桃切片,看得我脑袋上染的每一根绿发都写着不乐意。旁边还有个小兔子的叉子,大概是林绿准备独吞这个蛋糕,还有这么损的人?我追着他打:“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桌子上的彩带明信片礼物盒被我们剧//烈的动作碰得散落一地。林绿上蹿下跳:“你不回来那不就是我的吗?你不回来你还不让我吃蛋糕吗?”

我拿起抱枕砸他:“吃吃吃!你不怕肚子疼!”


我跟林绿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就这么迟钝?明明有那么值得我留恋的事物,明明有那么值得我去爱的人,明明选择留在他身边,已经是最了不起的、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为什么还要去根本看不清明天的远方?

在他身边,就拥有无限的可能,就有至死不渝的浪漫和爱,就有一片坦途的光明和未来。

林绿打我的时候我都是让着他的,现在我不准备留手了。我扯住他卫衣的帽子,扣住他的手把他压倒在沙发上,林绿刚想骂人,看见我的脸又怂了,语无伦次地解释:“唉我只是想在你走以前给你留个纪念……是,我是想给你个生日惊喜,那其实你不回来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我知道人的理想比较重要……”

“我礼物呢?”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开门见山地问。

“开口就要礼物,真不要脸……”他嘀咕道,“在吧台下面的抽屉里,《海盗电台》的原声带。你不是喜欢那个吗,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弄到手的……”

这个人,这只狐狸,想让人不喜欢他都难。

“话说回来,你不去外地了?”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地问我。

“所以你知道我为了你放弃了什么吧?”我咬牙切齿地说,“你现在说那么多屁话,你抱抱我不行吗?”

林绿无奈,他躺在沙发上,伸出双臂缠上我的脖子,宽慰地给了我一个拥抱:“行行行。王孟阳,你真的很无语,都走了又跑回来干什么?该不会是为了我吧?难不成你暗恋……”




“是的,我爱你。”




我捧着他的脸,吻了下去。















“……等等,你是不是话筒没关。”浪漫又暧//昧的气氛中,我忽然问道。

“……我草。”林绿整个人石化了。

我能想象到明天的论坛大概又是关于我俩乱七八糟的谈论满天飞的情况,“又有人在电台公开打架啦”已经算是小事,估计再严重一点,我们这个节目就会因为“男/主播/公开/出/柜”被取缔了。

听起来很糟糕,但是这太酷了不是吗!这不就跟《海盗电台》里的情节一样吗?就算属于海盗的船搁浅了,还是会有越来越多的爱人,不分性别不论身份,都能够握着彼此的手乘上共同的小舟,正大光明地航行在明朗的晴天之下,徜徉在星辰大海上来一场乘风破浪的冒险。


亲爱的,陪我在一万杯红色甜酒里流亡吧,

亲爱的,请陪我过一种永远不会厌倦的生活吧。*④


我用千万句情诗构成你,今晚做我的有情人。

玫瑰电台,今天也在午夜准时开播了。


【FIN.】



*①选自马良《坦白书》(并不是那位歌手马良)

*②一个非常破的笑话改编。

*③歌曲《藏起来》。

“有人相爱 有人夜里开车看海”

*④改编自马良《坦白书》



*其实在发的时候还剩下一点没有写完,但是还是特别想在情人节结束以前发所以就采取后期补档的形式了(现在的您看到的是完整的一篇请放心食用~)

*分享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写这篇文第一次的打架情节是在除夕以前,那时候《浦西MAN》练习室的舞还没出。结果写完了以后我再看螺丝刀VLOG#04,给我笑坏了,简直是我想象中的打架情节,这两人打架真的好贴切好好笑。

嗯,就是分享这个感觉有预言性质的乐子。啊,我的宝藏soulmate玫瑰小狗(憋笑)

*这个半架空的城市系列忽然有了不少脑洞,下一篇是和于贞有关的故事,名字叫《月亮酒吧》。

每一篇都是独立成篇的,像单元剧一样。不知道大家是希望新建一个系列合集呢,还是就这样更下去就好?

*拖拖拉拉写完的文,有诸多不足,敬请谅解。感谢看到这里的您,祝情人节快乐,愿各位都能和爱的人在一起共度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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