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天弦歌

【戏精宿舍/现欧】魔王与勇者

文/弦君

·高考完恢复更新！先修改+搬运一下旧文！

·短篇，一发完。

·原梗来源于原作作者微博w

·ooc慎，私设有。微本白。

“可谁都在把所爱的杀死， 

你不妨听听每人的方式 

有人使用恶毒的尖眼， 

有人使用阿谀的巧言， 

懦夫使用轻轻的一吻， 

勇汉使用尖利的刀刃！”

从前，在某片遥远的大陆上，有一个神奇的国度，那里的每天都在上演着各式各样的故事。随着时代变迁，那个国度的真实性已经无从考证，但从那个国度流传过来的故事大多带上了戏剧化的传奇色彩，以至于后世的人们都称那个神奇的国度为“戏精之国”。

但这些并不是重点。我们要说的，是发生在那个国度里最具奇幻色彩的传说。

为什么这样形容它呢？大概是因为，魔王的存在，已经离我们很遥远了。

现充是个魔王。

他究竟活了多少年，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大概是天意弄人，他明明没有什么坏念头，只是生错了种族，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就成为了万人唾弃的存在。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种族已经覆灭了，世间仅存他一人。

于是他成为了最后一个魔族，也成为了世间最后一位魔王。

并且是历代最孤独的魔王。

他从魔族原本靠争夺抢来的繁华富饶的栖息地离开，来到了遥远、偏僻且不被外人所知的戏精之国，在某一处隐蔽的森林里居住着。

可魔王的力量太过强大，难以被忽视，这样下去迟早也会被这个国家驱逐的。

但是现充只是静静地在等。

他一直都在等待，等待着被正义的勇者杀死的那天到来。

我们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现充是在那个时候见到欧神的。

那天暮色四合，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现充一个人坐在自己大殿的宝座上发呆，突然看见自己的大门被撞开，一位青年举着宝剑跌跌撞撞冲进来，茫然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直到看见了坐在高处的现充，他才猛然醒悟过来般的，把剑锋对准现充。

现充：“……”

究竟是多少年没有看见过生人了呢？但这个人又和自己所见过的人类都不一样。凡是来见他的人类，没有一个不带有杀意的。而他却像是误闯进来的野猫，对着敌人张牙舞爪又龇牙咧嘴。但此举非但没有威慑力，反而让冰冷的大殿多了一丝生气。

现充：“……你是？”

欧神：“……”

来者并不说话，只是咬住了嘴唇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一副欲言又止又羞于启齿的模样。

欧神：“……”

现充：“……”

两人就这样对峙了十分钟。

这期间，青年是始终不敢看他一眼，只是盯着自己脚尖。

现充以为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哑巴，便觉得有些好笑。正当他想把他打发走时，青年一咬牙，挥舞宝剑，两道滚滚的剑气就冲着现充飞过去了。

欧神：“真·烈焰无双击！”

现充闪开，接着大吃一惊：“你会说话！？”

欧神：“……”

他手中那柄对准他的剑在不停地在颤动。

现充刚想说他“你明明会说话怎么不早点说明情况”见他这副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那个，你的手在抖……”

欧神：“你……你懂什么，这是一招祖传的秘法，只要不停地抖动就会出现很多剑的幻象……”

现充：“这是银O的梗吧……”

欧神：“喂，串世界观了……”

现充咳嗽两下：“那么，年轻的勇者，你是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欧神不断后退，从虚掩着的大门退了出去。

欧神：“我还没准备好，我们下次来过！”

现充：“……”

 

第二次看见欧神，是隔天的清晨。

欧神：“我……我准备好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现充：“……你明明不怎么会说话却还要把狠话写在手上念出来真是难为你了……”

欧神：“……你能不揭我老底吗？不管了，多说无益，开战吧！”

现充：“等等！”

欧神：“你还有什么遗言？”

现充：“大厅我前两天刚净化过，我们出去打。”

欧神：“……”

两人来到魔王宫殿外面。

魔王宫殿的外面是一座阴森森的森林。高大的树枝在头上层层叠叠纵横交错把天空分割成无数块，看得久了，便有种天永远不会亮的感觉。

欧神：“来吧！”

说罢他举起宝剑向现充刺去。

现充没有动。

欧神认为这是破绽，他奋不顾身地往前冲。

所以，当欧神意识到自己浮在空中的时候，已经是两分钟后的事情了。

一股无形的力量把自己托举起来，又把他毫不客气地掼在地上，迫使他趴着不能起来。

欧神震惊。

虽然他不善言辞，但战斗技术确实是戏精之国内数一数二的。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一点自信的，所以他没有考虑到魔王会具有压倒性的力量，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被吊打的一方。

现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调平静毫无起伏：“你觉得你能那么轻易地杀死活了好百年的魔王？”

欧神：“……”

现充：“相反，我能轻易干掉你。”

现充：“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说完，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城堡。

身后突然传来欧神的怒吼：

“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找到打败你的方法！”

不可能的。现充想。

如果可以，我也想寻求解脱。

 

第三次，欧神又走进了现充的宫殿。

他的头发乱蓬蓬的，一副疲惫的脸色，眼眶底下带着无法忽视的乌青。

现充皱眉：“你怎么又来了。”

欧神：“我能说其实我迷路了，晃荡一宿没有找到出森林的路吗？”

现充：“……”

欧神：“总之，不打败你我是不会回去的！”

现充冷笑：“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耗。”

欧神握紧剑。

现充伸出手。

欧神疾跑起来。

现充修长的手指萦绕着地狱的清冷火光。

欧神突然跑一半倒下了。

现充愣住了，指尖的火焰变成袅袅青烟。

现充：“喂？”

他走近欧神。

欧神：“……”

现充本来想查看一下情况，但苦于自己有洁癖不敢碰在一身尘土的他。

现充：“……”

哦不，他倒在了自己前天刚清理的地板……

他站在欧神面前，感受到了几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头疼。

接着他听到一声“咕～”。

声音来源貌似是欧神的肚子。

现充：“……”

敢情这厮是饿了！

 

欧神是被香味弄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翻身，竟像踩空一样，直直往下面坠去。

欧神：“哇啊啊啊——”

忽然，他感觉自己面前有扬起了巨大的蝠翼。

他紧紧闭上眼睛，感觉自己落到了某个怀抱里，让他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他睁开眼睛一看。

现充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他，表情淡漠，甚至带着一丝……嫌弃。

欧神石化：“……”

现充抱着他到了临近地面的地方，“啪”的一声把他丢下来。

欧神趴在地上：“给我一个解释。”

现充：“你刚刚太脏了，我把你放河里涮了一下，挂在树上晾。”

欧神：“喂！你这种洗食材的语气是怎样？”

现充似笑非笑：“奇怪，在你们人类眼中，魔王不就是把你们当食材的吗？”

现充说完，幻化出一把花纹繁复的椅子，在一旁坐下。一边的篝火熊熊燃烧着，上面放着几条烤鱼。

欧神：“可恶，吃饱了和你算账。”

欧神一边吃一边道：“……事先声明，我是被饿晕的，不是被你打倒的。”

现充喝着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红茶：“……所以吃完这顿你就走吧。沿着这条路你就能出森林了。”

欧神：“我不，我不走。”

现充：“你想怎样。”

欧神苦着脸：“没办法啊，国王委派给我的任务，我完不成也回不去啊。”

现充头也不回地走回城堡：“与我无关。”

很长时间，现充都后悔自己当时那样说。

此后的十天里，欧神每天都像游戏闯关一样来攻克他这座宫殿的大门。用剑砍，用锤子砸，放火烧。现充每次把他打出去后，自己还得修补一番大殿。某天晚上欧神想爬到他卧室暗算他，结果没爬好摔了，摔在了他许久没修剪的花园的荆棘丛里，还是他第二天起来把他救出来的。

现充身为魔王，头一回给想杀自己的人上药。而被救对象还在叫嚣：“士可杀不可辱，你有本事杀了我啊！”

十分钟后，欧神看着现充从森林里带回来的野味，吞了吞口水：“我错了，请爸爸分给我吃。”

欧神一边吃一边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现充：“不能。”

欧神：“那我问了啊，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现充：“脏手。”

欧神：“……”

欧神：“神他妈佛系魔王。”

 

现充很疲惫。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召唤了两只蝙蝠手下来诉苦：“有个人，天天对我死缠烂打又追着我不放，嘴上说着要杀了我却也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举动，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蝙蝠瑟瑟发抖：“这是、是求偶行为吗？”

现充：“……”

他把蝙蝠扔了出去。

 

第十天，现充打开了门。

看见欧神拿着剑在他洁白的台阶上摩擦摩擦，一副踌躇不敢行动的样子。

现充：“……你想干什么？”

欧神：“想不到杀死你的办法。干脆在你城堡前刷油漆气死你好了。”

现充：“……”

现充：“等等，你别再弄脏我的宫殿了。我们商量一下，各退一步。我允许你进入城堡来杀我，能不能杀死我就看你的本事了。”

欧神：“！？”

欧神：“真的吗？”

现充扶额叹气。

欧神：“那我住在里面也没关系吧？”

现充：“！？”

 

欧神成为了这座城堡的第二个住客。

他身为一个勇者，带的东西倒是很全。他背着大包小包进来的时候，活脱脱一位《荒野求生》玩家。

现充看了一眼他的东西，然后通通丢了出去。

现充：“银子弹，十字架，桃木剑……为什么还有大蒜？你把我当什么了？”

欧神赶紧出去捡：“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才能杀死你啊。”

然后，欧神在大厅里支起小炉子。

现充：“……你这是要干什么？”

欧神：“吃东西啊。我是人类，不吃会饿死的。”

现充：“你出去煮成不成？”

欧神：“不成，外面太冷了。我分你吃好不好？”

现充：“不行……”

欧神：“我吃完给你拖地好不好？”

现充：“……”

火已经烧起来了。欧神煮了一锅汤，把野味和蔬菜丢进去，又往里面倒了些粉末。

欧神：“我的秘制配方！让食物变得鲜美的调料！”

现充：“这个红红的是什么？”

欧神：“辣椒。”

现充：“这个不要放，我不喜欢。”

欧神：“你吃不了辣？我撒辣椒毒死你——”

现充用和善的目光看着他。

欧神：“……我开玩笑的。”

嘴上这么说，他给现充装了清汤，却给自己那碗撒了大量的辣椒粉。

……看起来是非常喜欢香辣口感了。

其实现充身为魔王，早已不需要通过进食来补充能量。

但汤当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喝了一口。

既不好喝，也不难喝。一股暖意在他冰冷的躯壳里四散开。人总是容易被善意打动，似乎连魔王也不能免俗。现充再看向欧神的时候，便觉得他也有几分可爱来着。

现充捧着碗决定化干戈为玉帛：“你为什么要杀我？”

欧神：“因为我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勇者。只有打败魔王，我才能当上勇者，迎娶新O结衣，走上人生巅峰。”

现充：“……”

现充：“你很想当勇者？”

欧神：“有谁不想吗？勇者可是英雄！”

现充：“一定要杀了魔王才能当么？”

欧神：“不知道，但是历代勇者都有与魔王战斗过的经历。”

现充：“……”

欧神：“对了，你有床给我睡觉吗？”

现充：“没有。我只有一张床。”

欧神：“你这地方好冷，我晚上能不能和你挤挤？”

现充：“……”

欧神：“我是正人君子，不会在你睡觉的时候偷袭你的！”

现充：“床可以让给你。”

现充：“但我没办法……你要知道魔族是冷血的动物，我身上的温度是没有办法温暖你的。”

最后演变成了，欧神在床上躺着，现充打地铺。

现充：“……”

这到底是谁的家来着？

欧神：“我还以为你会像蝙蝠一样倒吊着睡。”

现充：“并没有！”

欧神：“你不觉得我们特别像上下铺的吗？”

现充：“不觉得！”

欧神叹了口气：“其实吧，我想成为勇者就是想证明我自己。”

现充：“什么？”

欧神：“因为……我的家族历代都肩负着斩灭异己的任务。因为祖上的荣耀，使得我在什么地方都成为被优待的那一个。”

“别人看不起我，认为我只是出身好。即便我获得殊荣，也会被认为有水分。”

“所以我特别想干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证明自己。但现在想想，我只不过是在逃避现实而已。”

现充：“……不早了，睡吧。”

欧神：“好。”

现充：“你是我这一百年来见过的最勇敢的人。”

欧神：“那是因为这一百年来你没见过别人了吧？”

现充：“……是。”

欧神：“哈哈哈哈，那我们还真像。”

现充：“是吗？”

欧神：“那，今后多多指教啦。”

 

身为肩负杀魔王使命的勇者，欧神的表现显得很不务正业。

他除了武器，似乎带来了很多玩游戏的东西。五子棋跳棋大富翁飞行棋各类纸牌……一直拉着魔王陪他玩。

现充：“你这是闹哪样？”

欧神美其名曰：“这也是打败你的一种方式。”

现充：“……”

譬如说今天。

欧神：“我找到了打败你的方法。”

现充：“啊？”

欧神摸出一副扑克来。

欧神：“我们来打牌吧，谁赢了就可以提要求。”

话音未落，现充伸出手，那股无形的力量就把扑克牌打飞到一边去。

现充：“我不会陪你玩这么无聊的游戏的。”

半个小时后。

欧神：“哎呀，不好意思，我又赢了。”

现充：“……”

失策了，没想到几百年的生活经验里，打牌占有的比重实在是太少了，连一个毛头小伙儿都打不过。不过话说回来，这人也太欧了吧？大王小王对子炸弹同花顺连着放……如果是赌钱的话，这会儿估计他连宫殿都要输进去了。

欧神：“现在我能提条件了吗？”

现充压抑着怒气：“不能。”

说着他用魔王之力把欧神扔了出去。

欧神在外面敲打门：“放我进去！我们是室友！你不能这么排挤我！”

后来，欧神答应给他擦一周地板，他才把他放进来的。

又譬如说欧神做了他的晚饭，他一开始还会拒绝。

欧神：“开饭。”

现充：“不吃。”

欧神：“不吃不喝，你羊活着啊？”

现充：“……”

欧神：“还是说你是神仙，要修仙辟谷来着？”

 

自从有了欧神以后，原本清闲的生活变得忙碌起来了。欧神是人，和他不是一个物种。人是一种很脆弱的物种，不吃饭会死，不休息会困，不出去走动就会变成一滩烂泥……最后这个是现充主动提出来的。他看着欧神每天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样子觉得不健康，每天都把他拎出去晒太阳顺便觅食。由此他也从蜗居的状态中解放出来，才开始察觉到森林并不是所有时候都是黑漆漆的。泥土是潮湿的，河水是冰凉的，花是香的，阳光是细碎而浅淡的。有个青年打着呵欠往前走，偶尔回眸驻足等他跟上，一点微微上扬的唇角都显得温暖而适意。

偌大的宫殿多了做饭的炊具。房间的木头花瓶里偶尔会插进一束野花。勇者的披风时常在城堡前的树枝上晾晒着。

这些琐碎而日常的东西与华丽的宫殿格格不入。但生活在其中的两人没有丝毫违和感。有时候勇者和魔王会在大殿里过上两招。剑刃和魔王的骨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倒没有步步紧逼的仇视，反而有种让人心潮澎湃的快意。

 

起初，现充是因为被缠得没办法，才把欧神放进来的。

日子一长，他反而有些不舍得了。

那是他们两个人维持起来的生活。他们闯入了彼此的世界，擅自打破了各自孤立无援的局面。

真的很奇怪，他们明明是对立的存在，却能这样彼此信赖。

 

变故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

当欧神又被打牌打输了的现充扔出城堡时而哀嚎着不断捶门时，身后传来一个怯怯的女声。

“欧阳前辈？”

欧阳回头，一位牧师装扮的少女站在他面前，确认了他的身份后，冲他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现充见到小白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但依然拿出了红茶招待她，然后冷着脸坐在了她对面。

小白笑着说：“因为欧阳前辈很久没有回来，国内都认为勇者死了，一时间人心惶惶。为了安抚魔王，国王决定每年给您献上一个少女作祭品。”

现充：“我没有提过这种要求。”

小白耸耸肩：“没办法，国王陛下就是很公事公办的人呢。喏，今年我就是第一个。”

“不过呢——”

小白笑着抱住欧神的胳膊。

“好在勇者还活着，他可以保护我啦。”

现充的脸色在那瞬间变得苍白。

现充：“我没有要伤害你们的打算……你们可以随时回去。”

小白：“嗯……可是我交不了差呢。如果就这样回去，一定会被认为是逃跑回来的。”

她央求道：“就让我待一段时间。一段时间后，我自己会走。”

 

晚上，有床的房间让给小白睡。城堡很大，有很多空房间，虽然没有床，打个地铺还是可以的。

欧神在空荡荡的宫殿里晃了又晃。不但不见现充人影，自己还差点迷了路。

他在某个空房间的地板上躺下。他听着冷冷的穿堂风呼啸而过，心里突然有些寂寞。

欧神没想到的是，此后，小白在的每一个晚上，现充都不见踪影。

 

现充意识到，欧神不需要他了。

自从有了小白，自己的存在就显得多余了。

白天，她陪着欧神出门，体贴地让自己在城堡里休息；

平日里，做饭、清洁都被她抢着做了。事实上，女孩子的手艺真的比两个大男人都好；

晚上，欧神送她回卧室休息。而自己就会跑到别的什么地方待上一夜，避开那些让他心神不定的情景。

这些也没什么，人类是会互相亲近的生物，不像魔族，独来独往也是很常见的情况。对于他来说，只是回到了没有欧神的生活而已，不算什么，几百年来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可是为什么内心会如此悲伤呢？

那个女孩子是讨喜的姑娘，聪慧漂亮，善解人意。如果他也是人类的话，或许会喜欢上这样的女性。

可他是魔王。

可他就是觉得有些碍眼。

原来我是一个内心这么黑暗的人啊。现充想。

 

这天晚上。三人坐在长条餐桌前。

小白郑重其事地垂下眼眸：“嗯……就是这样。我觉得我应该可以回去了。”

现充抬起头盯着她。

她转头看向欧神：“欧阳前辈呢，会和我一起回去的吧？”

语气里带着女孩子特有的软糯。

欧神移开了视线：“啊，我再想想吧……我完成了任务一定会……”

小白颇有些伤心地把自己的长发撩道耳后，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是这样吗，过了今晚再说吧，前辈你也可以好好地再考虑一下……可以请您送我回房间吗？”

欧神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把小白拉起来。不料，小白像是重心不稳一般地晃了晃身子，倒在了他怀里。

小白：“啊！”

现充瞬间起身离席：“失陪了。”

看着现充远去的背影，欧神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怀里的小白忽然用神秘莫测的语气在他耳边低语说：

“你想保护他吗？”

 

这座城堡看起来很高，其实是有顶楼的。

天台上长满了藤蔓和青苔，无论怎样清理，它们还是会快速地生长出来。

现充花费了精力，也只能让它们长成不那么乱糟糟的样子。好在他很少上来，所以大多时候也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的最近一段时间，他都是与这些阴冷的植物为伴的。夜很黑，只有零星几点星辰，还有冰凉的露水伴着他入眠。

然而他不需要入眠也不会疲惫，所以他连最后一点温暖的感受也丧失了。

小白披着一件披风，走到他身后。

那是勇者的披风。

现充可以想象到欧神是一边用多么不耐烦的语气应付她，一边温温柔柔地把披风披在她身上的样子。

他就是一个不太懂人情世故，但依然心地善良的笨蛋勇者。

小白轻声说：“魔王先生，这景色美吗？”

现充：“……”

他没有回头，努力把杂念晃出脑海去。

现充：“……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你身上有和我完全相反的气息——祭品什么的，应该是无稽之谈吧。”

小白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咯咯笑起来：“别说得那么可怕嘛——其实说出来也很好笑，论光魔法，您运用得要比我熟练得多了。”

她轻轻呓语，像是在吟诵一首诗：

“可人人都在把心爱之人杀死， 

你不妨听听每人的方式 

有人使用恶毒的尖眼， 
有人使用阿谀的巧言， 
懦夫使用轻轻的一吻， 
而勇者使用尖利的刀刃!！”*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黎明快要来了。无论世间万物如何变迁，都不能阻止时间的流逝。这是一种悲伤而残酷的宿命。

小白：“我来，是想说，魔王大人您的时间不多了——军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她张开双臂，红色的披风一下子被风吹走了：“这段时间，我在你宫殿的各个角落都画下了法阵。”

“这些法阵联合起来，将会形成一个巨大的封印阵。”

“到时候，你就会被困住了。”

“到时候，英勇的勇者就会把能够斩杀魔王的剑，刺入你的胸膛。”

小白：“你会后悔吗？收留了勇者，收留了我这么久。”

现充：“……”

他仍旧没有回头，而是低头去嗅手中握着的一束野花。野花放了很久，花瓣已经干枯了，风一吹便飘向了远方。

“这法阵，是别人教你的吗？”他突然开口道

一瞬间小白微微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不愧是魔王，明察秋毫。”

“是一个魔法师教给我的。”

“那一定是很优秀的魔法师。”现充说。

小白轻轻地走到现充身边，把头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看着逐渐升起的太阳。

“她确实是很棒的人，和我有着截然不同的、强势的气场，无论做什么都很优秀，优秀到了我嫉妒的程度。她是我的明月光，是我的红玫瑰，她什么都好，就是对传说中的魔王有着仰慕之情……”

小白：“连带着我也对那位魔王有点嫉妒。”

现充：“……”

小白：“但是我来了以后，我才发现，其实没有什么好妒忌的啊。”

她把头靠在手臂上侧着脸看他，散落的长发无比温柔：“其实您根本不是魔王。您有一颗人类的心脏。”

“您太温柔了，而世界太残酷了，您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

喧闹声在山林尽头响起来，惊起成群的鸟雀。熹微的晨光映亮了前行的队伍。那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队伍中央一位红色短发的穿着长袍的女子，气势不输旁人，显得分外惹眼。

小白的目光似山谷春日的雾气，清丽朦胧。她指着那个红色的身影：“你看，我的勇者来了。”

“魔王先生，你的勇者来了吗？”她转头笑着问他。

现充微微失神。

他缓慢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他，一直都在。”

“你刚刚问我后不后悔。”

“我不后悔。遇到他——”

现充的嘴角扬起来：“虽死不悔。”

小白笑得如沐春风。

“如果可以的话，我下辈子也很当魔王呢。”

“开玩笑的。”她伸出手，在空中划了几道。

一时间，光芒大盛。

现充闭上了眼睛。

他说：“谢谢。”

 

历届魔王都死有余辜，但现充这位魔王说来却有些可怜。

他的资历不过几百年，算是年轻的魔族，隐居了大半辈子，却还是不被世间所接纳，在某日被戏精之国的圣牧捉住，欲杀之而后快。

魔王是汇聚世间黑暗力量的邪恶生命体。想要杀魔王，得取地下深藏千年的玄铁，山间浸润万年的红宝石，由资历最深最深的铸剑师打造而成的剑，才能伤到他。

这把剑寒光闪闪，削铁如泥，没有什么是斩不断的。举国上下也只有这么一把。

现在这把剑在勇者欧神手里。

而勇者本人呢？

这会儿，勇者正急急忙忙赶路。

昨晚他听闻小白说戏精之国早已准备要在次日围剿现充，于是一大早急急忙忙出了门想去阻止他们。结果，不知道是小白指错了方向还是他走错了路，总之他走了老远，都不见军队的影子。

等他绕了大半天的路再回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了被束缚住而跪在地上的现充。

现充抬起眼，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声音还有点沙哑虚弱。

他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像冰冷的晨露，缓缓地浇在了他头上。

现充：“杀了我。”

 

欧神第一次见现充的时候，他觉得这人不像是传说的魔王，倒像是天上的神明。

他穿得一身黑像是出席葬礼一样，头发是黑色的，头顶上有两个扭曲的恶魔角。背后两个巨大的蝠翼，像长袍一样把他和外界隔离。他的眼睛并不是书上所说的金色的兽瞳或是有着鲜红的眼珠，而是相当普通的棕色，微光闪烁间像块静静散发光芒的琥珀。整个人看起来和恶魔沾不上边，倒像一个忧愁的俊朗青年。

他打不过他，赌气缠着他；

他任凭他缠着，反而演变成照顾他的角色；

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愿意陪着他，愿意纵容他的魔王了。

他们有那么多过往，现在却要他亲手斩断。

 

回想起那个午后，现充仍觉得怀念。

那时他问欧神：“你很想成为勇者吗？”

“我想成为勇者。”欧神举起剑，做了个骑士宣誓的动作。

“因为勇者可以保护很多很多人。”

“这么厉害啊。”他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潦草地应付着。

欧神顿了顿。

“包括你。”

那时他还不是很懂人类的理想。

不过，如果他杀了自己，他就一定能成为举世闻名的勇者吧？

如果能实现他的愿望，这也挺好的。

 

周遭是此起彼伏的声音，均是士兵们鼓舞勇者斩杀恶魔的呐喊声。

他看见欧神朝他奔过来，手里握着锋利的宝剑，轻轻闭上了眼睛。

咣！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他睁开眼。看见欧神喘着气，动作可笑但顽固地，一下一下地砍着束缚着他的锁链。

那人眼里的焦急、痛苦、绝望，清晰地印在脸上。

“喂，你……”

“去他妈的勇者！”他怒吼着，“不能自己去过选择的人生，我还当个屁的勇者！”

仿佛是应景一般，封印锁链哗啦一声碎掉了。

欧神拉着他，持着宝剑冲撞开人群，跑了出去。

一时间兵荒马乱。有追兵想追赶，还有人拉弓射箭要阻止他们，但那双蝠翼扬起来的时候，一切都没有用了——

魔王抱着勇者往远处飞走了。

只有远处的人群，两个游离战场外的女孩子在对话。

小白叹了口气：“唉，人家好不容易做的封印呢。”

本子：“喂喂，你做了什么啊！”

小白狡黠一笑。

“自他以后，世间再也没有魔王啦。”

 

是的，世间再也没有魔王了。

他从那个象征着魔王宫殿的城堡里逃出来的时候，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不知道飞了多久，两人确定没有人追赶上来，才停住了。

两人落在了一个沿海的悬崖。一停下来，欧神就转身，抱住了现充。

“对不起……”欧神很愧疚，大概是真情流露，一下子也没了方寸，“对不起，我真的没想过要伤害你……”

现充用力摇摇头。

他们如何对我，我不在乎。

只有你，幸好还有你……

幸好我的勇者，来到我身边了。

 

“你呢？没有勇者可当了，你要怎么办呢？”现充问。

欧神调整好情绪，对着碧蓝的大海意气风发地喊：“那又有什么关系！从今以后我们就环游世界！我的理想从来不是当勇者，而是海O王！”

现充：“……”

好吧，这样也不错。

魔王和勇者的传说，现在才刚刚开始。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将是无限广阔的天地。

 

【FIN.】

 选自王尔德《雷丁监狱之歌(the ballad of reading ga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