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天弦歌

行文悦己,也为悦你。
感谢你的阅读。如果你喜欢我的作品,我感到非常荣幸。
愿这个世界,和你的热爱一样纯粹。

【明日之子乐团季/江河浩瀚】One Day

文/弦君

·参考流浪地球末世背景的科幻pa,cp文理(苏文浩×王江元)

·虐向注意,死亡梗有,狗血私设有。

程序工程师苏文浩×????王江元(一些在开头不能轻易透露的情报)

·ooc慎,私设多,一个写了2w字都没讲明白的故事一发完。

·可以接受的话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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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st Day


我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

苏文浩不在家里,想必又去研究所了吧。

我裹紧了身上的被子,觉得有点冷。但到了该起床的时候,还是不能一直赖下去。我起身的时候在书桌的显示器上看见一张便签,是苏文浩的字迹:“醒了以后,跟我说一声。”

附带了一个打向显示器的箭头。

拽什么拽……等你看到我的“礼物”时,不知道还会不会得意。我心想。


得益于这个时代飞速发展,用网络终端沟通,和电话一样便捷。我整理好自己以后,坐在了电脑桌前。只要点击名为“苏文浩”的联系人就能联络上那个人,简单得很。我这样操作了之后,很快,苏文浩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的背景看起来确实是研究所,身边都是些我看不懂的仪器和设备。

“早上好,苏文浩。”我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制作器软件,准备写歌,“你有什么事情吗?让我醒了以后找你。”

“早。”他简单地回应着,“今天下雨了。你别出门。”

“是吗?”我抬头望向窗户,看起来确实是灰蒙蒙的。“我知道了。”我说,“你还有事情吗?”

“……”他侧过脸。

“怎么了?你看上去心事很多。”我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在研究所被人欺负了?”

“……没有。”他回过神来,“工作很累,有点想回家了。”

“我们早上分开没有很久吧。”我看出来他的心思,取笑他,“就算是我早上睡了懒觉,但我们还在一个房间里待过。”

“……嗯。”他又低声应答,“可以不挂通讯吗?我想看看你。”

“你好奇怪啊。”我说,“行吧。研究所今天不忙吗?”否则怎么有空和我聊电话?

“不忙。”他顿了顿,“以后都不会再忙了。”

科研的事情,我不太懂。我当他是项目结束了。于是,我点了点头。

我们就这样,没有再说话。我制作音乐,而他在他的办公室做着他的工作。我们一起度过了安静的一天。


Second Day


我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

苏文浩不在家里,想必又去研究所了吧。

我起身的时候在书桌的显示器上看见一张便签,是苏文浩的字迹:“醒了以后,跟我说一声。”

附带了一个打向显示器的箭头。

我冲到电脑前,打开抽屉——那叠放在抽屉深处的设计图纸没有被人翻动的痕迹。看来计划还是保密状态,没有暴露。

“早,王江元。”苏文浩的脸出现在显示屏上,他的背景是研究所。

“早上好,苏文浩。”我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制作器软件,“我也要开始工作了。”

“嗯。”苏文浩应答着,“今天外面下雨了,你别出门。”

“是吗?”我抬眼看了一眼窗户,感觉是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我知道了。”我说,“你还有事情吗?”

苏文浩摇摇头。“就挂着通讯吧,”他说,“我想看着你。”

“怎么?我在你旁边看你工作,你会比较有动力吗?”我揶揄道。

苏文浩轻轻地笑了:“这么一个小请求,你应该不会不同意。”

“你不会被领导骂,我当然随意。”我说。

我们就这样,没有再说话。我制作音乐,而他在他的办公室做着他的工作。我们一起聆听着雨声,度过了安静的一天。

临近下班时间,苏文浩从工位上起身。看来他过会儿就会回家了。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拍案而起,对着屏幕大喊:


“对了,苏文浩,过段时间,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Third Day


早上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我裹着被子,听见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我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起身。

我照例是要做制作音乐的工作的。但是其实这并没有多大意义。地球的气候逐渐变得恶劣,不规律而连日频发的降水也证明了这一点。灾难频发的年代,已经没有多少人还有心思欣赏音乐了。但我认为还是这还是很有必要、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虽然少,但热爱音乐、把音乐当作生命的人还是存在的。音乐是人类灵魂的栖息地,是能让人立于危墙之下不精神崩溃的良方。

还有一种灵药……我觉得大概是爱情吧。爱情可以抵御生活中的一切苦难,就好像镇痛剂一样。

我伸出手对着光看了看,觉得我还算修长的手指确实需要一件饰品来戴戴看。


“早上好,苏文浩。”我坐在显示屏前,和屏幕对面的青年打招呼。苏文浩是我的恋人,他是研究所里的一名程序工程师,我们交往快三年了。

“早。”苏文浩穿着白大褂式的制服,戴着眼镜,“外面下雨了。”

“你不说,我也不会出门的。”我说,“今天好冷,我决定要在房间里窝上一天了。”

“是吗?你要做什么呢?”苏文浩露出新奇的表情。

“继续编曲啊。”我投屏了一下我的显示器又切换回来,“你不是知道吗?”

“啊,对。我知道的。”苏文浩失笑,“可以不挂通讯吗?今天办公室没人,有点无聊。”

“那你就好好工作啊。”我也跟着笑了,不过还是答应了他不挂通讯的行为。

我制作音乐,而他在他的办公室做着他的工作。就这样,我们度过了相安无事的一天。

临近下班的时间,苏文浩从工位上起身。我坐在显示器前,眉头紧锁。

“怎么了?”苏文浩关切地问。

我给苏文浩播放了今天我编了一整天的曲目。苏文浩坐下来,认认真真地听完。

“很好啊。”苏文浩听完,评价道,“我喜欢你的作品。”

曲子很流畅,很悦耳,起承转合都堪称完美和饱满。但我觉得很不对劲。

“我没有灵感。”我懊丧地说,“我记得这段曲子,我写过了。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我写不出新的东西来呢?”

苏文浩沉默不语。

那一刻,我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了哀伤的情绪。


Fourth Day


我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空无一人。我下床的时候脚踩到冰凉的木地板。屋外的雨声透过房间的窗户传达进来。我看见显示器上的标签,撕下来——是苏文浩让我联系他的留言。

我无暇顾及这些,冲过去检查了一番电脑桌的抽屉——抽屉深处的饰品设计说明还是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并没有人碰过这些材料。

我理所当然地通过显示器上的软件联系了苏文浩。当对面的画面接通时,我看见了苏文浩,还看见了另外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人,他留着到肩膀的头发,天知道他是怎么在一所科学研究所里留头发的——他叫哈拉木吉。我认识他,通过苏文浩认识的。他甚至还到这栋房子里和我们一起吃过饭。

“木吉,早。”我兴高采烈地跟木吉招呼。哈拉木吉却伸出一根手指,对着我沉声道:


“跟随。”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手指上的银戒指吸引过去,随他的手指飘忽。

“你自己做的戒指?”我说,“好好看。我以后也有会这么好看的戒指的。”我也不懂我在说什么。他手指的移动给我一种很难受的感觉。不知为何,我觉得我不该看的。但是如果不看,给人的感觉大概又是很不礼貌。

“失败。”哈拉木吉放下手,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你的作品,堪称失败。”

苏文浩的表情变得很冷:“我不觉得。”

哈拉木吉看看我,又看看苏文浩:“他和本尊一样,是个笨蛋。否则也不会迭代了这么久,生命还是只有24小时。”

我忍不住出声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哈拉木吉看着我,微笑道:“你知道吗?苏文浩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是他前任的‘倒影’罢了。”

我愣住了:“啥?我和他前任很像?”

哈拉木吉点点头:“简直是一个人。说明他很专一。”

……听起来并不像好话。

“住口。”苏文浩此时的语气已经可以说是很不客气了,像是在出一口积郁了许久恶气;而哈拉木吉和他对视,表面上在微笑,眼神也没有丝毫的笑意。

我犹豫了一秒在共同好友和恋人吵架时应该帮谁,最后我选择了向着苏文浩。我说,没事,我不怪他。

“所以说我不喜欢和恋爱脑做朋友……”哈拉木吉的笑容格外讽刺,“行吧,无所谓。我总算也报了当年他对我出言不逊之仇。”


哈拉木吉走了。

苏文浩双手撑在桌子上轻轻地喘气,长久地沉默着。

我也不敢问他关于他所谓的、我不知道的前任“白月光”的事,哪怕我很在意;但此时我更关心他的情绪。隔着屏幕,我又冲不到他身边,我只能小心翼翼地问:“苏文浩,你还好吗?”

苏文浩抬起头,迷惘地看着我。

“至少在‘今天’结束之前,你能对我说一句‘我爱你’吗?”他说。

“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感觉到脸颊发热,也无法理解他所说的“今天”有别的更加深刻的含义,“我……我不久前才说过,或许昨天晚上我就说过了。”其实我昨天晚上没有说过,或许更早之前在某个情迷意乱的时候我说过了……

“我想听。”他说,就像一个苦苦哀求着什么的孩子。“求你了。”

“好吧。”我妥协了。我想他此时更需要我的安慰。“我爱你。”


“我一直都……爱着你。”


Fifth Day


我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

我听到了清晰的雨声,而且雨声还在越来越大。而我终于想起了这段时间多雨的理由——地球没有停转前,这应该是某个春日的节气,雨水多,而万物醒。

万物真的苏醒了吗,还是说这只是一种假象呢?

我觉得浑身发冷。

这时候我看到了显示器上苏文浩的留言,但我想了想,没有打开电脑。我在房间里慢慢地走着。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床上放着苏文浩送给我的粉色兔子玩偶,我平时使用的木吉他放在墙边,还有那台我一直在用的电脑。

按照某种规律,我今天可以一整天都不用出这个房间,我也从未想过要打开房门去看看房间以外的世界还是不是那个我熟悉的世界。所以我选择把手放在房间的门把手上。

哒一声,门锁被我轻轻转开了。

门外并不是我记忆中的客厅或是家里的别的什么地方,我看见了深渊一般的黑色,但仔细一看又并不是完全的漆黑,在黑暗深处有点点像水母一般蔚蓝的荧光在闪烁。我看到一条发着淡光的路在我面前铺就,通往前面一个和我身处位置相似的房间,看上去也是一个方块的形状。我走过去,推开门,惊悚地发现这是一个和我的房间一模一样的房间:一样的床,一样的吉他,一样的兔子玩偶和一样的电脑,连同房间的主人都是一样的——我看到了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连我今天穿的衣服都完美复刻。

“你是谁?”我警惕地问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他回答:“我是王江元。”

“那我是谁?”我迷茫道。

他不说话了,眼里的光像是被人拔掉了电源一般熄灭了,眼睛无神地望着某个方向。我慌忙地逃出了这个房间,转头却发现这个房间在我的身后模糊闪烁着消失了。

我又继续往前走。一路上我走进了越来越多的房间。每个一模一样的房间都有一模一样的我,像是批量生产的仿生人。有的“王江元”只会笑,有的王江元能够简单地交流,甚至有的“王江元”在睡眠状态,都没醒过来……渐渐地,我看得越多,就越麻木。我感觉我并不认识自己这张脸了,也不会为此感到震惊或者恐惧了。

最后一个房间——当时我不知道这是最后一个房间。我只是照例朝这个房间里的“王江元”发问:“你是谁?”

这个房间里的“王江元”坐在椅子上,表情平静。我注意到这个房间的桌子上,放着一支红色的玫瑰。这是别的房间所没有的,就连我自己最初的房间也没有这样的娇艳欲滴的花卉。

“王江元”站起来,把玫瑰放进我的手心——我感觉他的体温都跟我类似。

“我是王江元,是音乐家、吉他手。”他说。

“哦。”意料之中的回答,在之前的房间我也听过类似的。我感到很失望。

“……是苏文浩的爱人。”他说完了剩下的话。

我愣住了。

他给我指了一个方向——我看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墙壁出现了一扇光栅似的门。是让我从这里出去吗?

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我从这里迈出了步子。我再次进入了不完全的黑暗中,但这回的方向似乎鲜明了许多。我在前面看见了苏文浩的背影。

“苏文浩!”我叫他。他没有反应。

他背对着我坐在那里,背景是研究所的办公桌、研究所的打印机、研究所的设备……但似乎跟我隔了有一层屏障那么遥远。我朝他跑过去,指尖触碰到那层屏障的时候,我手中的玫瑰忽然就消失了;与此同时,苏文浩所在的那个场景就像雪花般碎裂开来,变成了我更熟悉的一切——那是我们的家。他就坐在那台电脑前面,在有兔子玩偶和木吉他的卧室里,他根本就在家里。

我内心深处有一个所信赖的世界轰然倒塌,而苏文浩好像对这一切并无觉察。他此时正在打电话。照理来说,我是听不到手机另一头的声音的,但我却无比清晰地听见了那边传来的哈拉木吉的声音。因此,我也知晓了他们的全部对话。

“昨天,你不该在王江元面前提到超出他认知范围里的事情。”苏文浩难得忍着怒气说话。

“有什么所谓?他是一个连智能跟随测试都完不成的程序。”哈拉木吉的语气听起来相当不屑,“充其量,也只能是低人工智能吧?”

“我已经在做了!用尽我的全力!”苏文浩抬高了音量,“我会让他聆听到这个世界的声音,有自己的判断力,我能让他的时间走到第二天,延续得更长……”

“苏文浩!你已经违反了研究所的规定!再下去,你会违反更高级别的法律!”哈拉木吉也提高了音量,那狠厉的态度让我为之一震,“‘数字生命’计划被暂停是经过了高层的考量!你窃取了研究所的设备,自以为手脚干净,别人就注意不到你?以为是程序架构的顶尖力量,就没人敢拿你怎么样?真的论处你的罪名,你真的有可能掉脑袋!”

“我听说,立功可以换取去往地下城的机会。”苏文浩的情绪平静下来,“你把我交出去吧,换取你的前程。你不是很想念你童年时候的草原吗?地下城会有地下水,他们也会培育出草原那样的生态环境……”

“苏文浩!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

“我不能没有他。”苏文浩淡淡地说道。

哈拉木吉被哽住。他气急败坏:“你是个疯子!”而后摔了电话。

苏文浩握着手机在椅子上坐了很久。现在的时间是早上,他应该在等待一出通讯。一出来自我的通讯。那样他就可以再见到我。我不由地想到一出有名的戏剧:《等待戈多》。人生是一场无尽无望的等待,世界如此荒诞,人生如此痛苦,他在等待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我”。

我来到苏文浩的身边,绕过他的面前。

他果然看不见我……

此时二维和三维的世界在这里发生重叠,我轻轻地打开他面前的电脑,而他应该会诧异地看着他面前的程序开始自启。我颤抖着手给他拨出了那个通讯,这回不是道早安,我对他说,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苏文浩直视着我。我相信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Sixth Day


我叫苏文浩。

我是科学研究院“数字生命”课题最年轻的研究员。在读完研究生以后我跟随导师进入了研究所里工作,将“数字生命”作为方向进行深入研究。导师说我年轻有为,未来或许能够取得更高的职称,前途一片光明。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正站在他的面前聆听教诲。我观察着他,却从他脸上看出期许和赞扬的表情,反而有种隐隐的忧虑。

我很年轻,我在研究所的身份并非规培的学生或是实习的工作人员,而是有着正式编制的研究学者,在一群中年学士身边不醒目是假的,甚至有人觉得我只是“驻颜有术”,实际上的年龄一定超过我外表的年纪了。其实不是的,我真的就是二十来岁、按部就班上学的年纪,只不过和常人不同的是,我把我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和研究中去,我身边的人都说从来没看过我做除了正事以外的事情——每天就是不停地看书,做测试,休息,日复一日,循环反复。

这样的生活是很难以想象的——没有任何娱乐,没有任何空闲,好像不知享乐为何物。有人问我是否已经将做研究作为了一种自己的爱好?我想了想,摇摇头说不是的。我知道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的时候,多巴胺会分泌让人心情愉悦的激素,那么我的情绪应当是开心、快乐的。但我在从事研究的时候,我的内心很平静,并没有什么跌宕起伏。我只能说,我是不反感工作而已。

“苏文浩,你是个很优秀的人。”教授,也就是我的导师对我说,“你的理性思维能使你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科研人员。你虽然不反感这个职业,可你也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热爱,同样的,在你身上,我看不到任何事物能成为你精神寄托的可能。”

“无欲无求的人,不是非常强大吗?”苏文浩微笑。

教授摇了摇头。“这个人人自危的时代,所有人,包括各行各业的学者,都是紧绷着一根神经在生活。没有弱点的人是神,而神是不存在的。没有理想的人会更渴求理想,没有信仰的人会更渴望信仰。

“不把任何东西视为珍贵之物的你,一旦在未来产生精神崩溃,那将会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我认真思考了教授的话,最后判定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我无法设想一个对我可能造成伤害但还尚未发生的事件中找出一种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的弱点。而我永远不知道、不表现出来、不告知他人,我就会处于一种相对“无敌”的状态。无知者无畏,大概就是描述这种情况的吧,我决定先把这种状态延续下去。

后来我遇到了哈拉木吉。

哈拉木吉是少数民族地区遴选出来的优秀人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远远看见了他的背影——像个有着柔顺短发的女生,一转过头来我与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对视,这才发现他是个男人。

我和同事站在办公室门口,而他站在走廊的一侧。同事用胳膊肘捅捅我:“少数民族的脸哎。之前没有少数民族的人来我们这里。”他显然对此感到很新奇。

我冷静客观——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酷地指出:“少数民族毕竟是少数。或许上级是想保存少数人种的基因,作为未来的人口样本。”

这话被经过我们办公室门口的哈拉木吉听到了。他的听力真的很不错——他很快就暴怒地扯住我的衣领:“你他妈说什么?”

我直视他的眼睛:“我只是说出了我的想法,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还有,把你手上的银器拿下来,实验室不准佩戴任何饰品。”

哈拉木吉手上戴了一个银质的戒指。有纹路和棱角,如果伴随着他的拳头落在我脸上我想我的智齿大概就不用特意去牙科诊所拔了。不过在研究所里斗殴,是非常严重的违规行为,所以他的拳头在空中静止了半天,没有落下来。

哈拉木吉从指节上摘下那枚戒指,然后用力扔了出去。戒指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抛物线,闪烁了一下银光,准确无误地落进办公室的垃圾桶里——他居然舍得直接丢下那看起来还蛮值钱的东西。哈拉木吉看了我一眼,无视旁边同事惊恐的眼神,对我竖了个中指,转身离开。

那时候地下城已进入施工阶段。有传闻称,能够献身于国家级事业的人们,他的亲属将优先获得入住地下城的权利。因此反而在灾难连天的时代也少不了“寒窗苦读”企图考取“功名”进入机关的人们……应该说无论什么时代都略见不鲜吧。为了平衡资源,上级从全国各个地区选拔人才还有相应的人才政策,我理所当然地认为木吉是因为那样的理由来到这里的人。当然这不是一个正面的推测,甚至说作为笑话讲都有些地狱的程度。我很快就知道我说的话是没道理的,因为木吉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研究所是有宿舍的,一般都是两人一间。因为我是最年轻的研究员,暂时没有人和我分配到一间宿舍,我一个人拥有了一整间宿舍。现在不一样了,在一批人才入驻研究所以后,宿舍资源就变得紧张起来,从前空余的宿舍也安排满了人。而我的宿舍也被安排上了,好巧不巧,我的新舍友就是哈拉木吉。

“……”

我和木吉两双眼睛互瞪,相顾无言,各自上床,一晚上都没说话。

后来我们的关系有所缓和——木吉跟我年纪相仿,我是程序员,他是数据分析师,且更像一个实验的观测者和记录员。都在一个研究所,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都是研究所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甚至还是舍友,根本没有让我们不见面的办法。真正的转折是在某个下午,我把一个装着东西的塑封袋放在他手心。是那枚银质的戒指,在他丢掉后我从办公室的垃圾桶里捡回来,清洗好以后物归原主。

“你居然捡起来了?”哈拉木吉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对他说,别乱丢东西,万一是重要的东西找不回来就会难过了。

“谢谢你。”哈拉木吉收起戒指,“但是少教育人了。”

相安无事好几天,我们又吵架了。

原因是我们的作息时间太不一样了,我喜欢工作到半夜,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使用研究室;哈拉木吉就是相对正常的工作时间,有时熬熬夜,但也没太离谱。我们俩住在一个寝室,有时候我早上刚回来他还在休息,或大或小的动静就会把他弄醒;有时候我在白天睡觉,他找我要份文件,还找不到我的人。长此以往他怒气冲冲地说,苏文浩,你能不能滚出去。这里是华夏,不要过你那美利坚时间。

我自由的人生没有了。不过我是一个很听劝的人,我在研究所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处房子搬出去住——研究人员薪资还算可观,何况这个时代的房价已经有隐隐约约的回落趋势了,我目前还负担得起。自己一个人出去住和在宿舍住没什么区别,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我更少出门了。在宿舍的话我还可能为了使用计算机或是去食堂到外面去,现在我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就能把这些事情也一并完成了。

木吉还是常常与我起争执。用他的话说我是“年轻的皮囊下藏着迂腐而古板的灵魂”,他从没有看过我有什么特别的业余爱好,整个人生苍白得就像一张纸一样。

木吉摩挲着塑封袋里的戒指——他不戴在手上,只是时常拿出来看看。我说:“你在想什么吗?总是看你目光深沉的。”

“想家。”哈拉木吉说。

“透过戒指怀念家乡吗?”我问。

“我家有世代制银的手艺。这个戒指也是我亲手制作的手工艺品。”哈拉木吉说,“它会让我想到我小时候在草原上度过的时光——尽管现在它只剩一片荒原了,但我闭上眼睛还是能感受到那神奇的土地就浮现在我面前……怀念也是一种美德。我想你这种心无旁骛只知道钻研的人大概不会懂的。”

有一天我到研究所的时间很早,工作尚未开始,我便去研究所的露台转转,透透气。在前往露台的路上我听见一种疑似电流滋啦的声音,一时间我以为某个仪器炸了。但是离那声音越近却越是觉得空灵悠远,像是风吹过广袤大地时那种悲悯的呼啸声。

我看见了木吉。他在研究所露台的唱歌。那声音就是从他喉腔里发出来的。看来这一天他也起得很早。

“你在唱什么?”我走过去,问他。

他睥睨了我一眼:“这是呼麦。我家乡独特的民族唱腔。”

我感到很新奇:“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我来到了草原。”

他拍拍我的肩膀:“音乐就是有让人身临其境的力量。如果你感兴趣,你也可以培养一种和音乐有关的爱好,这会让你的生活看起来舒服一点——说实话,我觉得你应该培养一个自己的兴趣爱好。不然,很没有人情味,会被讨厌的。”

我想,你讨厌我吗?


我很听劝,于是我又开始思考。音乐,声乐这方面我没什么天赋,显然是不行的了;乐器的话,整一架钢琴来太离谱了;打击乐例如电子鼓似乎不是我想要的感觉;吹奏类的例如小号长笛,容易扰民;最好是那种在家也可以练习的,这样又可以不用特地出门了……

那么就,吉他吧。

权衡利弊后,我觉得吉他是一种好选择。


我在家附近的乐器行里定制了一把吉他。

“吉他现在很贵了。”琴行老板说,“你确定要来一把吗?虽然我很期待你的肯定回复,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下的。”

这是真的,由于恶性灾害天气,植被的生存环境被急剧压缩。地球上的树木量锐减,可用的木材逐渐减少,而物又以稀为贵。

我想了想:“确定。我有钱。”

科研人员的工资可观,孤身一人的我也因为没什么特别费钱的爱好,一直攒着稳定的积蓄。反正,钱不花也是留着,留着留着说不定哪天就用不上了。

啊,真是好地狱的想法。

琴行老板特别热心——也有可能几个月才迎来我这么一单生意的缘故。他帮我把琴打造得特别漂亮,甚至还麻利地按我的想法调整了一些琴的配置,并提出说要可以教到我完全学会为止。


我就在工作之余往琴行跑,看上去不再那么一心沉迷工作了。几个月以后,我的吉他技术已经到了相当不错的水平。

“天呐,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吉他手之一了,又这么年轻。”琴行老板赞叹道。我能感觉到他并不是阿谀奉承。

“这很容易理解,我觉得掌握不同关键字声明变量的特性,是重要的一点。假设我有很多关键字,通过我的指法——它相当于声明方式,在这六根弦上,输出语句,你就能得到相应的答案。由此可得,反复输入不同的变量,你就能得到一段旋律。”我说。

琴行老板目瞪口呆。他的眼神仿佛在询问我:不就是乐理么,你他妈要用这么复杂的语言来解释吗?

“我没办法教你了。”他缓缓地说,“你是个怪物。”

好吧。我深表遗憾。

“但或许我可以找另一个小怪物来教你。”琴行老板一拍大腿,说道,“你肯定能在现有的基础上再有所精进。”

于是,我就认识了王江元。


隔天下午我见到了一个年纪相仿的男生。他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毛线帽,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身上背着巨大的吉他包,朝我点点头,微笑了一下,看上去就像个涉世未深的青年,这样的形象,或许在大学校园里比较常见。

我以为会来什么吉他大师——不过这年头让一个吉他大师出现在一个小小的琴行里也不太可能。琴行老板对我说,他就是被找来教导我的“新老师”。毛线帽青年和我握手:“你好,我叫王江元。”

琴行老板暂时离开,王江元拿出吉他谱子,翻到一首很经典的练习曲。我看了看,诚实地说道:

“这首曲子我已经会弹了,或许你可以教我用什么别的方法来演绎这个曲目。”

王江元对我的要求略略有些意外。他想了想:“好吧。”

第一次,他同时使用了两把吉他给我弹奏了这个曲子。

我懵了。

“好像有点超前,我们把吉他数量控制在1吧。”我说。

王江元点点头。

第二次,他拿吉他演奏出了小提琴的声音。

第三次,他把吉他平放,用古筝的形式弹了一曲。

“等一下。”我脑子有点乱了,“为什么?”

他停下来:“什么为什么?”

我很难以描述。我说你知道吗?你给我的感觉是,1+1=2,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铁则。但是为了验证这个固定规律你第一次用了一个罕见的猜想,第二次你制作了一个我从没见过的陌生程序运行,第三次你告诉我的答案是1+1能够倒推导到宇宙起源。关键是,我也为1+1=2建立了一个普适的程式,但放在你这里似乎完全不适用。

王江元大笑:“你是个科学家吗?还是什么?我明白你建立数学模型的思维,但是我个人认为,好的音乐可不是通过刻板的公式来演奏的吧?”

我不相信:“我是个计算机程序工程师。按我的思维来说,任何事物都可以建立前端框架来导出结果。”

王江元说:“你说得没错,但是面对这种情况,你可能要建立更高维的模型,比如微积分、高等函数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懂。但是这可是音乐哎,要想得那么复杂吗?你想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它就是什么样的声音,这不是最简单的等式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我懂了:“你说的是,1+1=2,还是得靠基础数学。”

“……服了你了。”

王江元虽然表面上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但他却是笑着的,笑容温和又柔软:“真拿你没办法啊。”

我忽然有种心脏被击中的感觉。

很多时候,我都是用理性思维给他人提供办法那个人。只有王江元,他给我的问题提供了很多办法。虽然他说“没办法”,但他其实很有办法。


王江元是个在琴行打工的吉他手。他从前有过乐队,但很显然的,末日般的环境下已经没人有心情再去听一场演出了,所以乐队解散后,他只能屈居在这琴行里打工,不过他本人倒是挺满足的样子。刚才他一直在跟我鸡同鸭讲——他以为我是数学家,或许常常使用计算器,但其实我是研究“数字”,不全是数学;我使用“计算机”居多,并非单纯的计算器。他是个笨蛋,却是个让人怜爱的笨蛋。

因为对音乐独到的见解,我们一见如故,所以我们说了很多话,一来二去对彼此的了解也越来越多。天色渐晚的时候我们一同走出琴行,竟意外地发现我们甚至是同路,直到一条十字路口才分手。

“我以前也常走这条路,怎么没有觉得你眼熟呢。”我说。

“那是你太执着于眼前的世界啦,偶尔也看看别处的风景啊。”王江元快活地说。

“是吗?”我抬头望天,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平时在路上,为了节约时间,我可能会边走路边看书、翻笔记本,可能真的忽略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听了王江元的话,我摘掉了眼镜,决定抬起头来走完剩下回家的路。在路上,我发现其实这个世界的天并不全是灰蒙蒙的,就像现在抬起头可以看到天空存在淡黄色的余晖,那是眼睛还能够看见的夕阳,也像人间最后的落日;我听见细微的响动像是虫鸣,我看见枝头有摇摇欲坠的枯叶……虽然它们苟延残喘,但仍在呼吸,那都是呼吸的声音。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奇妙的事物,我开始理解木吉所说的那句话,“怀念是一种美德”。


王江元很厉害,他能扫弦、击弦,指甲敲击琴板,能发出水滴落在石板上一样清脆的声响。渐渐地,我发现我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我们都喜欢音乐,喜欢编曲,喜欢奶茶和烧烤;但是也有差异:他不喜欢晦涩难懂的数学题或是过于纯粹的乐理,我不喜欢过于澎湃露骨的情感或是很应试的阅读题。可是我们就在这样“求同存异”的过程中,关系越来越好。

那天晚上我们在十字路口分别。我往回走,可是心跳得很快。我在心中列出了一串程式,怎么算都是想要牵住他的手。我看着交通灯变成绿色,忽然就掉头往反方向跑。我跑了几十米,追到他的时候他正好回头,我们差点被彼此撞个满怀,但这时候我也成功地握紧了他的手。这街道车水马龙,马路上是庞大笨重的来往车辆,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让自己免收尘埃侵害的行人从我们身边匆匆走过。在喧嚣纷扰的时刻我说出了一句最不浪漫的话。我说,一个人租房太贵了。既然我们离得这么近,我们一起合租吧。

王江元笑着说,好啊。

我当时想的是王江元是个笨蛋,应该很好骗,把他骗回家揉捏搓扁都由我。后来我才知道,爱你的人其实最聪明。他什么都看懂了,却还是愿意接受你愚笨虚伪的谎言。


王江元很可爱。可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他整个人都是软软的,头发软软的,脸蛋软软的,掌心也是软软的,眼睛在灯光下会变得很亮,像黑宝石一样,连带着他的眼镜、衣服、皮鞋,这些不那么软的外在物也变得柔软无比。我借口说不太木吉他接近他,他就很认真地教我,一教便教了整个四季。

“这个弦你会弹了吗?”他拨动琴弦问我。

“不会。”我说。

“我再弹一遍。这个调行吗?”

“不行。”

“你是个科学家吧!你怎么会不懂呢”

“你再教教我吧,”我说,“你有点耐心呀。”


当时的我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他更是连个恋爱都没有谈过的、感情经验为零的人。我只知道自己对他有莫名的好感,这种好感与他是男是女的性别无关,甚至如果他是个外星人我想我都会很钟意他。后来住在一栋楼里的时候我们就走得更近了。他比我早下班,总是去买新鲜的水果回来和我一起吃。他一边帮我剥橘子,一边跟我分享今天在琴行打工的趣事,偷偷说一说哪个桀骜不驯的琴行学生的坏话啦,老板抱怨生意的难做啦……我们在数量珍贵的水果的酸甜滋味中陪伴着捱过漫漫长夜。

有一回他回来的时候少见地很沮丧。一问才知道他上当受骗了——人人自危的年代自然有很多受苦受难的人,但也有借机敛财的短命鬼。他在路上遇到了抱着孩子的妇女,声称遇到了紧急情况,苦苦哀求向他求助财物上的帮助并承诺会归还。他出于好心稀里糊涂地借出以后当然是被骗子溜之大吉没了下文。他懊恼地想如果当时他没有回那个头、没有说搭上那句话、没有软下那个心的话可能就不会失去那笔不菲的金额,然而比起财物的损失他更伤感真心被欺骗。一个人的心肠竟能比粉色兔子布偶还柔软。他抱怨说,这个世界真的坏掉了,善意总是被辜负的那个。

我说没有,纯粹是你傻。

他气哼哼地转过头说不理我了。

我说,那再来一次你会信吗?

他大声说不会再信了!我在心里却想,难讲哦。

我昼夜颠倒惯了,挺清醒的,而他忙碌了一天,加上有点难过,疲惫得很容易睡着。他睡着的时候我就握一握他的手揉一揉他的头发,感到一阵令人欢喜、又自以为是的心安——

善良的人不会被骗,只有笨蛋才会被骗。可是王江元要是不信骗子的鬼话,那好像又不是我在乎的那个王江元。


有时,他天马行空的思维让我更加喜欢。

“你在研究一种,能让宇宙大爆炸的力量吗?”休假在家的时候,他会突然想要了解我的工作。

“你说的是什么爆炸?原子弹那种的爆炸吗?”因为他一边吃零食一边说话,嘴里鼓鼓囊囊,我没听清他前面说的几个字,“重原子核的裂变链式反应原理?”

“原子弹?”他迷惑不解,“我以为是原子和原子碰撞就能发生的呢。”

得了,我们又是一场鸡同鸭讲的对话。这种模式好像有点耳熟,无数次我们的思路会因为对方的跑火车而被引导向别的地方去。

好半天,我才弄明白,他想说的是“宇宙大爆炸”这个概念。

“‘宇宙是由一个致密的奇点于百亿年前一次的大爆炸后形成的’。”我说,“但我研究的并不是宇宙,而是另一个维度的东西,可能和宇宙相比,它只是我们能握在手里的一块水晶球,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觉得,你研究的东西能给这个世界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兴奋地挥舞双手,“就像宇宙大爆炸一样!整个无限的宇宙,会因为你的想法加速膨胀,在每一个角落都发生同样的爆破!呜呼!太酷了!”


我邀请木吉来我的住处吃个便饭。王江元对哈拉木吉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你也是研究员吗?”“你的衣服很像民族服饰哎。”“什么?你以前住在草原,那你小时候都是骑马上学的吗?”

餐桌上木吉眉头拧得要打结。他连餐桌上的食物都有意见:“你研究企鹅饲料真有一手。”

饭后我送木吉出门。

“我讨厌他,跟讨厌你一样讨厌。”

刚出门,木吉就嘟囔道:“你是养了个只会吱哇乱叫的宠物么?”

我笑起来。哈拉木吉看着我说:“你会笑了。”

“我从前也会的。”我说。

“从前你的笑容都不够真心,现在笑得傻里傻气。”


清明节期间我假装去研究所加班,实则是起得很早去扫墓。这里是本市最大的陵园。灾害年代人口死亡率越来越高,因为气候、疾病甚至是心理因素而死亡的人不在少数。耐人寻味的是,在房价日益跌破的当下,墓地的价格反而水涨船高。尘归尘,土归土,大概每个人都想为自己的深爱之人找一个好归宿。

很少人知道我当时考进了大学的物理学专业,却在一年后转了专业,投身于去了数字研究。这是有理由的——我的父母都是科研人员,受家庭影响我表现出对理论知识的兴趣。然而年长些的时候父亲因实验事故遇难,母亲因受到过量放射性元素的辐射,伤了身体,也患了重病,在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年早逝了。

想要在这个世界生存太难了,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死亡的机会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平等的,谁也不例外。有人会因为艰难的事业而死,也有人会因为挨饿受冻而死。抱着白花站在母亲的墓前时我竟然感到畏惧。“死得其所”实在是一件太难做到的事情,对得起良心还要对得起自己的内心,比起这些我更不想让爱我的人伤心。所以我投身去了数字研究——至少这是一件危险系数比较小的事情。

我独自一人来祭奠家人,没有让王江元同行,本是不想让他为我伤心。但我居然也遇到了王江元——他抱着同样的白花站在陵园门口,看到我,揶揄地敲敲我的车窗:“哥们,早知道今天你有这行程,我就来蹭你的车了,还省点路费。”

我很尴尬,与此同时我还感受到了慢慢蔓延开来的痛心——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言而喻。

墓碑上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王江元把花放在墓前,忽然用力抓住了我的手。

“别担心,寿寝正终,没有痛苦。”王江元低声说,“就是我真的很想她。”

他的家庭变故似乎和近十年内某个活跃的暴动组织有关系,这导致他的爸爸妈妈也不在身边了。虽说祸不及家人,但也只是这样孤独地活着了。

我们就像这个宏伟时代的人类缩影,全世界的苦难像一座大山的尘埃倾倒在我们身上。王江元握着我的手,好像在微微颤抖。天很冷,春天的细雨降落在头顶带来令人心悸的寒意,但我觉得王江元的手有异样的温暖。

王江元红着眼睛说,我只有你了。

而我,又何尝不是只有他了呢。


研究所一天到晚都很忙,在里面工作的人都很少有机会享受些娱乐性质很强的活动,大多数人过着“苦行僧”一般的日子。人们的爱好尽可能地简单化、通俗化,就比如有些上了年纪的前辈,没有别的爱好也没机会养成别的爱好了,就喜欢空闲的时候聊几句家长里短,给人拉关系做媒。我作为研究所为数不多没有成家的年轻人,自然成了他们调侃的对象。他们总说:“小苏啊,我给你介绍个姑娘吧。人温柔,勤俭持家,特别好。”或者就是:“小苏啊,我们帮你跟隔壁技术部联个谊怎么样?哎,没问题的,私底下悄悄的,不用跟上头报备。”

有一天我休假在家,王江元待在我的卧室。我靠在床头的一侧玩手机,他则趴在床尾摆弄一台本世纪年初很流行的游戏机。我看见手机里弹出来自同事的短信:“小苏啊,你今天休假是不?我帮你约了个挺好的妹子,你要不要见一见?”

我想,如果我没有一个足够强硬有力的借口,他们会揪着我单身的事情一直不放的。我的目光落到玩游戏机的王江元手上。他的手指上留了指甲,有点尖,修得很漂亮,有点像女孩子干净明丽的手。我说,我借你的手用一下。

王江元说:“干嘛?”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就趴在了他旁边的床铺上,手指从他的指缝间探进去,和他来了个十指相扣。

然后我把手机拿过来,“咔嚓”一声拍下了我们的牵手图,背景还是我的格纹床单。

王江元愣了,游戏屏幕上的角色被小怪打死了都没意识到。

“我想拍个假的情侣图,用来挡桃花。”我说,“你会介意吗?”

“哦……没关系。”王江元凑过来看我的手机屏幕,“挡哪朵桃花啊?”

“所有的。”我一边用这张图回绝着我的同事,一边在考虑要不要发到更公众一点的社交软件上好让大家以后不要拿这件事来烦我……不过我的朋友圈已经近一年没有动静了。“爱情会阻挡我的科研进程。”

“噢。”他点点头,又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吧。”我说。

“你加了语气助词,‘吧’。说明你不是很肯定哦。”这位文科生一本正经地说。

“那我就说,没有。”我郑重其事地说。

“啊……好可惜。”王江元小声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空气一时间静止了。

“要不要,考虑一下让我帮你多挡几次桃花呢?”

王江元脸上微笑,他其实很紧张。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心出汗了。我沉默的时间太长,他不是滋味地转过头,声音有点发抖:“开玩笑的,不答应也没关系……”

“我爱你。”我说。

我等自己说出这句话很久了,我相信他也等很久了。

从前,我总是趁他睡着的时候,忍不住摸他的头发、摸他的手、摸他的脖子……这是最后一次,我摸了他的脸然后吻了他。我想这一刻我不这么做的话,将来我会后悔一辈子。

“我爱你。”我抱着他滚倒在床上。

“你刚刚还说‘没有喜欢过谁’呢。”王江元不服气。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我说,“这一刻的苏文浩会永远爱你。”

“我爱你。”我说了一遍又一遍。


我们记得关于对方每一个重要的日子,偶有争吵也很快就会和好,因为我们都确信自己在对方心中很重要。可惜由于国情的缘故,我们没法建立法律意义上的情感契约关系,不过在我心中他早已是我的家人了。原本极简苍白的世界忽然有了色彩,我想这对我来说太幸福了,幸福到会忧虑要是有一天我们分开了该如何是好。直到现在我都相信那是我一生中最好的一段光阴。可惜美好的事情从来不长久。那一天我在研究所里上班,因为想到晚上要和王江元约会而情不自禁地泛起微笑。下午的时候王江元给我打了视频电话,视频里的他走在街上。

“苏文浩!恋爱三周年纪念!我给你准备了惊喜!”王江元在电话里大呼小叫,“我现在去取给你的另一件礼物。你回家就能看见啦!”

我笑着说:“好。”

我没能等来那个惊喜。

后面的事让我的记忆变得混沌,只记得再次接到电话是医院通过他的手机联系人打来的。我透过抢救室的窗口只能依稀看到他满脸是血地躺在手术台上然后我就被人劝离了。医生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时的语气充满了遗憾和惋惜,但对我来说还是太残酷了。我知道这听起来太无情了——如果是一个与我无关的人以那样的伤势躺在那里,只消一眼我就能在心里给那人判死刑“没得救了”,可那是王江元啊。我只能声音嘶哑地、跪在地上求求医生再救救他,再试一下,哪怕我知道从我走进医院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我看见王江元的心跳变成了一根绷直的平行线就像他的吉他弦那样,再也不会震颤了。

他伤得太重太重了,没能抢救过来。

我忘了那几天是怎么过来的。王江元会葬在那座陵园里,和他重要的人在一起。我取回了王江元的遗物,其中就有他的手机。几天后他的手机收到了一家花店打来的电话,是我接起的。电话那头说,王先生,您买的玫瑰没有按约定时间来取,快要凋谢了。很抱歉,我们使用了恒温技术但它还是突然枯萎掉了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您看是过来取,还是退单呢?退单的话我们可能只能帮您折价退款……

花卉是这个时代的稀罕物。我说:“不用了。请帮我处理掉吧。”

我不想退款,我不想让他的爱打折扣;但我也是真的不需要花了。

我的王江元,死在了去买玫瑰的路上。


后来我才知道车祸很有可能是蓄意谋划的。地球上一直活动着一个派别,他们向往着靠数字技术使得全人类进入数字世界、得到永生。为此,他们不惜谋划了多次恐怖袭击,甚至对普通民众展开无差别的杀戮,以证明他们的信念——反正人死后都会进入数字世界,那么谁死也无所谓。他们想要凭这一点来要挟研究进行下去。那一天,急驰的轿车冲向有行人的道路,死伤者众多。王江元逃过车轮的冲撞。他或许有机会往旁边躲闪一下,可监控显示当时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小男孩……他推开了那个孩子。没什么可说的,生死往往就在一念之间罢了。

善良的人不会死,死的都是笨蛋。我第一次如此痛恨人类生命的脆弱,也开始为以前那个无意识中藐视所谓低智人类的自己感到可耻。

几个月后,肇事者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连应该去恨的人都没有了;与此同时,因为外界各方的压力,数字生命计划彻底告吹。研究所里所有的项目将停止运行。我也会被调派到其他的项目研究所,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最后的一段时间,我在研究所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哈拉木吉忽然走进来,给了我一份文件夹。

“什么东西?”我接过资料,略略扫了一眼。这似乎是一份表格名单。首列都是人名,后面是一些个人信息之类的东西,是某种录入电脑后打印下来的文件。

“你翻到第11页,慢慢看。”

我翻到了他所说的页数,但是不用慢慢看我就已经捕捉到了重要信息——那个名字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是足以刻进我生命的程度,所以我一眼就在一堆名字中看见了它。

王江元。

我把刚刚随手放下的档案袋拿起来看——数字生命计划,体验志愿者?

“约一个月前,研究所向小范围的民众开启了一项内测体验项目,邀请他们到研究所里来,将他们约一天的记忆提取出来,存入金属芯片中,以此来直观地展示当前数字技术的发展水平。”哈拉木吉说,“这是数字生命计划向普通民众推广所迈出的小小一步,意在试探他们对这一行为的接受程度。”

王江元作为随机体验的受试者被选中了。然而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我抬头看他:“我记得,提取他人的记忆仍存在道德伦理上的争议。这种体验项目向社会推广,是有风险的。”

哈拉木吉说:“普通民众没机会接触到我们的研究设备。那个记忆芯片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实际的用途,更像是一件纪念品。但不能否认的是,那个芯片如果被激活,是有使用价值的。”

我盯着他:“你的意思是说……”

哈拉木吉低声说:“这意味着,王江元,他很有可能也有一个记忆芯片。”


我不爱收拾东西,王江元走后我们的房间比以前更乱。因为我的生活在那之后也没什么期待了,每天都是乱七八糟地活着。我回到家以后开始翻箱倒柜,想知道王江元把那枚芯片放在了哪里。他甚至没有告诉我他参加过那种体验项目……这也是你的惊喜之一吗,王江元?

衣橱里没有、抽屉里没有、柜子里也没有……我有些泄气地靠在墙边,结果不小心碰到了王江元的吉他箱——从王江元的琴箱里滚出来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黑色的、方方正正的戒指盒。自王江元离开后我就没有碰过他的琴。我感觉自己见到他的琴就像是见到他本人,会让我产生无比的追悔和内疚。

我捡起那个黑色盒子,打开一看。

纯黑色的天鹅绒戒指槽里,是一对一模一样的、闪闪发光的戒指。戒指的戒圈是由一个立体的无限符号组成的,莫比乌斯环拧成一块的交界点有一颗钻石,像一颗小小的星球。

好丑的戒指,但我很快想到了一个词,并与之联系起来——宇宙大爆炸,生命是无限循环和迭代的过程。莫比乌斯环,起点亦是终点,此刻也是永恒。

他是想和我度过一生的。

戒指盒里面附带了一张小小的卡片,淡淡的粉白色就像婚礼会用的那种纯白配色:“时间是有限的,爱却是无限的。苏文浩,请你在未来继续做我的朋友、搭档和伴侣吧!”


——请和我,一直在一起吧。


怎么告白是你抢先,求婚也是你抢先啊。而且哪有人在许下一生的承诺的时候是要用这种设计得很可笑的戒指的啊……王江元是傻逼,是笨蛋,是个只会让人伤心难过的怪物。

我抑制不住地呜咽起来。可是我更恨我自己,他活着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来得及给他真正的幸福。我不是信奉神明的人,我一贯地相信唯物主义,相信计算与科学的能力,唯独没有算出爱的结局。我是如此地爱他,可为什么命运偏偏把他从我身边夺走啊。以后这个戒指会不断地提醒我们过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同样的,它也会不断提醒我失去了多么重要的东西。

在戒指盒的背面,有一个暗槽。我将它抠开,看到了一枚金属芯片。不用问,那一定是王江元的记忆芯片。我把那枚小小的物件攥紧在掌心,将拳头抵在自己的眉心,就仿佛里面存在着一颗会跳动的心脏。


或许,他在另一个世界等我。

王江元,你等我。我会重新见到你。

我会履行你的承诺……不,是我们两个人的约定。如果有能见到你的机会我一定不会躲开的——到时候,我会和你永远在一起。


我来到研究所,看着那台掌握了“数字生命”所有核心程序的主机。站在它面前我想起了我导师说过的话。他大抵是很早就看出了我并不善良的本性,所以才会对我说那样的话。他说你这样看上去无欲无求的研究人员,其实执念深重,一旦精神崩溃,真的非常危险。你会走向歧途,走向黑暗深处,走向末路,我只能提醒你,生命同样可贵,不要为了虚妄的东西付出一生。

现在我想说,谢谢老师。谢谢你的提醒。但是我就是一个会为了虚妄的希望而走向自我毁灭的人。没有他,生命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

我用我的身份卡带走了主机的移动硬盘,在离开后折断了ID卡扔进垃圾箱里——我是从不出错的精密齿轮,这为我赢得了这样操作的权限。我所替换的硬盘有我自己制作的子程序,它能帮我伪装一段时间一切如常的假象,但不会太久。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一名正直无私的研究员,不再为全人类的明天思考。可能很快我就会被通缉和逮捕,但我要用这段时间让王江元在数字世界里“重生”……很讽刺的是,这正是数字生命派梦寐以求的永生,我却要让我的爱人成为第一个拥有永恒的人。

人在回路,可以简单理解为机器自主学习、自主进化的能力。用王江元的记忆芯片和AI程序结合升级,我一定能再次看见他。

经历了不知道第几次的尝试,我已经数不清了……最后,我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他的脸。当他和我面色如常地说早安的时候,那一刻我的眼泪都要掉出来。可事实上,由于他植入的记忆只有一天的时间,所以,他的生命最长、最长也只能到一天。起先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选择这样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下雨的日子作为记忆存储起来……后来才发现那是他说过要给我“惊喜”的时刻——原来定情戒指他是在那段时间萌生出的想法。他早就准备要在恋爱周年纪念的时候给我一个盛大的礼物。哪怕他不知道未来的命运,他依然觉得这一天是重要的。

我要让他的生命继续延续下去。不止是第二天、第三天……我想让他活到看到我亲手戴上他的戒指的时候,我想让他看到我们在一起的未来。为此我不惜编织一个美丽的谎言,哪怕要我也一并沉浸在这场旧梦里和他度过永远重复的一天。

哈拉木吉多少知道我的计划。计划败露的时候,他替我遮掩了行踪让研究所的调查偏离了些许方向,这才给了我多几天的喘息时间。他找到我的住所劈头盖脸地骂我不要命了,未经审核动用级别这么高的程序或许会让我被处以终身监禁的惩罚甚至是死亡的处刑。我看着他的眼睛:“我需要和你做一笔交易。”


“……”

听完我的话,哈拉木吉沉默了。过了好半晌,他惨淡一笑:“你还记得你以前说过的那句话吗?”

“哪一句?”我在脑海中搜索着。

“你说或许上级是想保存少数人种的基因,作为未来的人口样本,所以身为少数民族的我能进入研究所。”哈拉木吉说。

“对不起。”我说,“那是一种冒犯。我不该那么说。”

“其实现在就有一种传闻,我们研究的数字文明,给未来留下一个火种。未来我们都会死的,但谁能活,谁能活得更久一点,命运已经暗中做好了选择。”哈拉木吉挥了挥手,走出了门,“从前瞻性来看,你其实是没错的。我答应你的提案。”


“未来的世界没有你的话,大概会非常无聊。苏文浩,希望你真的搞点厉害的东西出来。”


Seventh Day


我意识到了。

我……我不是王江元。

我只是一个不断迭代的代替品。

我看见的无数个“王江元”,都是曾经被更替的“我”。

可能从前我的“生命”甚至连半天都没有,虽然我不需要进食饮水,更无所谓生理需求,有时候我甚至都意识不到这是一种反常的、非人类的状态……在经历了不断升级和进化后,我也只能循环一天的生命历程。然而这一天,可能已经花了苏文浩无数个夜以继日的心血。

可是……无论我怎样迭代,我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王江元那种地步。我不能代替一个真实的生命。

难怪……难怪我创造不出理想中的音乐。我只能模仿,用所谓乐理来编排和计算真实的王江元可能会制作出的作品,而真正的王江元会的是创造。

在这一刻,我的心死了。

我感到了无法抑制的悲伤,而我不确定一个由AI和短暂回忆组成的人格是否会发自真心地悲伤。我还是放声大哭起来,在这个有雨的、夏天的夜晚狠狠哭泣,而事实上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夏天了。

一半的地球将彻底陷入黑暗,极端天气会愈发严重,许多动物灭绝了,天空看不见一丝阳光。未来人们为了生存,不得不进入地下城生活。苏文浩也可以去的,他本该去的……

苏文浩伸出手指,我感觉自己的脸庞像是被无奈且温柔地擦去了眼泪。

“你这点倒是和他很像。他哭起来也是没完没了,可明面上,他只会想让所有人高兴。”


我是不可能,不可能真正陪在你身边的。我做不到。就连这段得知真相的记忆,或许也会在“今天”结束后,被卷土重来的“明天”覆盖掉。我会再一次以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状态面对苏文浩,我会独自一人放任他去迎接这个末日。那样的话,我非常不甘心。

——可是怎么办,好喜欢你。

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好喜欢你好喜欢你。

在无数数字组成的屏障上我看到了这样的文字,像是水母蔚蓝的荧光飘荡在深海里。这一刻我明白了王江元的心意。

那个曾经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王江元的心意。没有品尝过被爱的滋味的人,会因为他人的爱意而献出一切。苏文浩就是这样的人。我就是“王江元”,我也一样深爱着你。

“你不去地下城吗?”我问。

他摇摇头:“没什么意义。背负罪过的我进入地下城是一种资源的浪费。何况地球的生存环境在压缩,灾难纪年或许很快就会到来。到时候很快我也可能会因为恶劣的天气死在地上。”

“……”


“苏文浩,你的心愿是什么?”在这一天进入倒计时的时候,我问。

“我想让你永远留在最高兴的那一天,那样的话,明天不来也没关系。”苏文浩说。

我收起泪水,露出笑容。地球没有明天,我们的爱情也会结束。不知道再次见到你时,世界会是以一种怎样的光景呈现在我们面前。

“晚安,苏文浩。明天见。”


The Last Day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

屋子外面传来了下雨的声音,铺天盖地的,将人包围住。

我觉得有点冷。可是到了点,还是不得不起床。我站在冰凉的地板上有些茫然地想,唔?我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抱着吉他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没来由地想起一出戏剧。

《等待戈多》。

我的状态也是如此,我在等待一个不存在的人。

我笑着摇摇头。想什么呢,我该去做音乐了。今天写首什么歌好呢……

我走向显示器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了敲门声。

咚咚咚的声音,是从我的房间门外传来的。


不会吧。

不会吧……

这怎么可能……

虽然我还没看见,但我知道来的那个人手里,一定拿着一支玫瑰。

我捂住了嘴。忍了很久的眼泪,还是在此时此刻落了下来。


【FIN.】



我在心中列出了一串程式,怎么算都是想要牵住你的手。

感觉结尾是不是有点世界最短科幻小说的味道?“The last man on earth sat alone in a room. There was a knock on the door……”

但个人觉得也有点余华《第七天》名句那个感觉:“……然后门铃响了。”


握住那朵瞬息玫瑰,然后永不放手。

程序工程师苏文浩×数字生命王江元

一些没写出来的设定:

苏文浩的礼物是,居住房子的永久居住权。

他以为不用再租房了。他会和王江元一直住在这里。

还有一点点王江元的家庭背景有些戏剧化的设定。因为太戏剧化了所以暂且不说了。

结尾有一点半开放式不知道大家如何看待。


这篇文我是在雨水节气完成的,所以会有很多雨水的成分(脑内循环周杰伦的“雨下整夜 我的爱依旧就像雨水……”【不是)

唉说起来这周有点emo所以来谋害大家(不是的)

恭喜发条月亮2023开箱演出顺利!请大家今后也多多支持发条月亮和LIKE乐团成员!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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